第二章赎弥——不当言语
我的姥姥是在2012年过世的。是属于社会上常讲的‘喜丧’，活了100多岁，死的时候很安详，没有痛苦。
我爸爸和我姥姥在年轻的时候互相都看不过眼，谁也不理谁。说实话，我比较认为我爸爸属于那种没事找事型的人，比较招人膈应，嘴也比较碎，而且家庭责任感也不是很重。这导致了我成年且成家之后和我父亲的交往也比较平淡，不甚密切。
姥姥故去之后就土葬在我们这里的三冢洼附近，在我家的自留地里。三冢洼，听说是三个比较有名的皇帝安葬的地方，所以叫三冢；而且地势比较低，大家都叫这里三冢洼。
早些年我小时候去过我们家的自留地。那些年家里在那地里种过红薯啊，
玉米啊一些懒庄稼。到收获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会被大人喊去帮忙采摘。但是收成总是不好，而且地也属于是旱耕地。就拿我们家的地来说，地头附近坟包越来越多，白天都感觉特别阴森。
具体三冢洼埋了哪几个皇帝，我们不知道，附近也没有人说的清楚。没有墓碑没有坟茔，只是老百姓——我们村里的或者相熟的人的坟包很多。小时候我看这些坟都感觉很敬畏，一个个高头大碑，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高度一样，我们站在旁边都被趁小了。坟包也都圆鼓鼓的，看起来下面真的有很多东西一样。那些年地里庄稼被毁了不少——本来地都不壮，收成也不好，但是还有人挖坑打洞想要寻穴盗墓。到处都是地窟窿，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小时候跟着家长去地里，有时候会被要求帮忙填坑，有时候坑多的填不过来，根本就没土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来偷土）我妈就说别管了，该干嘛干嘛把。同时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到坑边去玩，万一掉下去就上不来了。
姥姥下葬在地里之前，我爸已经把这片自留地种了很多树。一方面树木不
经常需要浇水，树靠天靠雨生长；另一方面我爸爸也在外面打工，根本无法经常管理。而且树木的利润也挺大，现在种菜种粮食的收益不像早年，而且这片地所处位置比较偏，经常有人偷地里的作物，根本就无法管理。就拿这些树来讲，树苗种了没两年，丢了好多棵，每次爸爸发现后都要到集上再去买来新树苗重新种上。好在树木越来越大，损失也会越来越少了。
姥姥在自家地里下葬后不久，我爸爸考虑到树木开始结果，怕有人来偷，
想要晚上住在这里看管果树；并且很多工具成天跑来跑去的用电动车带不太方便，就想把地头有一间5平米不到的一个小瓦房整理修葺一下。
说这个屋子是瓦房，简直就是抬举它了。现在就剩下四面墙，屋顶早就没有了。这屋子经历过的风霜岁月漫长又悠
久，附近是一大片的空场地，没有树荫和围墙保护；再者有人可能为了抽走房顶的椽子，把屋顶早都给破坏了。四面墙
也是破旧不堪，有的地方还低低矮矮的良莠不齐，少很多砖。门也早都没有了，木门框子都歪歪扭扭的，腐朽不堪了。
好在早年我爸是个木匠，也会点砖瓦活。自己买来一些砖、水泥、沙土和
彩钢板，把缺少的砖墙垒起来。又在我们其他家庭成员帮助下又给房顶上铺
上彩钢板。光这个小破房子，不那么大的，我们也耗费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大概1个多月的时间，断断续续的完工了。
上完彩钢板就剩下把彩钢板用螺丝钉和钉子钉在事前摆垒在房顶中间的椽
子上。我爸爸就对我们说，“我自己一个人都可以了，这点小活，你们都不
用管了，我自己来。你妈给我扶着梯子就行。”就让我们都带着孩子回家去
。
就在我们走后，我爸和我妈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但是因为聊天俩人还发生
争执，我爸爸就从房顶掉了下来，摔住了腰。后来我妈妈给我讲述了事情的
详细经过。
原来在不久前，有一天我姑姑让我爸去她家拿来有一大包的玉米籽，让我
爸爸去磨成面，然后回来给老太太、我姑还有我们家分了就行。老太太是我
奶奶，但是她打小虐待我，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带着我们被赶出来，我爸
爸两年后才来找我们和我住一起。我们都不跟她来往，但是这些年我们都长
大了，我妈上了岁数想的开了也不是那么恨她。我们从来不称呼她，就喊她
老太太。我姑姑有帕金森症，行动不是很方便，我爸就给玉米籽拿回来了。
那是姑姑她自己家种的，去磨面花不了几个钱，比去超市直接买玉米面便宜多了。老一辈他们都是经历过******、****时期的穷囧生活的，比较喜欢吃粗粮，说实话我真心不爱吃。
我爸去磨面花了十几块钱，但是磨了将近不到15斤的玉米面。回来就给我
姑拿去了5斤，我们家留了5斤，然后考虑到老太太80多了，怕她吃不完，就
给她拿了2斤。剩下的都给我拿来了。这些事都是我后来知道的，我妈给我面
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其实争执已经在给我送面之前已经发生了。老人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不仅指年轻人对老人，老人也会这样对年轻人。我妈一天到晚啥心事也不给我们说，怕我们工作累一天了再给我们添堵。
原来，我爸爸去给老太太送玉米面的时候，老太太不在家，我爸也
没她房子钥匙。我爸准备回家的时候，路上碰见我二伯家的闺女燕歌了。
我爸和她见面寒暄，燕歌就问，“哒哒（我们这里小叔的称谓），你来干
嘛啊？”老太太和二伯家的房子是一墙之隔，其实她住的是我们的房子，只
是我妈妈当初搬出来就不再回去，宅基地上是我爸爸的名字。我爸就说，“
给你奶拿来几斤玉米面，你姑叫我去磨得，她不在家，我过几天再来。”
燕歌就又说，“我们也好久没吃过玉米面了，既然我姑给的，那就给我吃
吧，哒哒，你再给我奶拿几斤呗......。”具体当时说了什么，我爸也没有详细描述，这是后期我爸爸摔伤后大致告诉我的。当时他有点抹不开面子，再说他对外人一向大方，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就给她然后自己回家了。
回来后我妈很生气。因为我爸爸要求把他们剩下的5斤面再拿2斤给老太太
，我妈就生气了。我妈这个人凭良心讲非常善良，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一就
是一，二就是二，做事一丝不苟。当时玉米籽拿回来提到给老太太也分点，
我妈就不太高兴。但是考虑到既然是我姑姑拿来的面，她身体不好让我爸去
磨面，而且我们只出个磨面钱也能吃5斤面，也挺高兴。当时玉米面4块多一
斤，我们只掏了15块钱，也算是划算多了。
别说什么不就几斤面啊，要是客客气气的一个小辈，对长辈尊重了，那给
她也行。燕歌那人刁钻刻薄，当初我妈从老家出来后，人家过年过节没来我
家看过我爸我妈一眼不说，有时候路上碰见了连招呼也不打。这样的人，我
不吃我也不便宜你。换做你，你给么？
我妈很不开心，就是不让我爸拿面。当时做的也比较过分小孩子气，竟然
把面藏起来，藏到我弟妹们的屋里，让我爸一直找不到。
他俩在小破屋子房顶上钉彩钢板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大概是我爸爸觉得我妈消气了，之前我们在上板的时候一家人和和气气其乐融融，我爸就觉得时机成熟，问我妈要面。
“我给板子钉好后，我去给我妈送面，你给面给我拿出来呗，我知道你是
个好心人。她对你再不好也是我妈啊，再说他姑都打电话打了好几遍，问我
咋还不给我妈送面去。我说我最近忙。你行行好啊呗小惠？！”我爸央求我
妈。
“你干啥事都不跟我商量，虽然面是小事，但是她做小辈的对长辈老尊敬
啊？拿眼皮子夹你了？再说当时要是知道这面分这么多家，还有燕歌一份，
那让燕歌去磨啊，她天天在家闲着。咱们出出工，还出了钱......。”
“那小花（没错，是作者我）不是也分了一份啊？本来他奶应该有5斤的
面，本来没有小花的那3斤，那就应该给小花的拿回来给他奶！”我爸有点激
动，开始斤斤计较了。
“小花人家孩子拖家带口给你来帮忙上板子，自己孩子来帮忙是应该了，
但是女婿人家也是大忙人，天天忙得跟啥一样，周末不逮休息来给你做着粗
活，吃你点烂面你心疼了？你给燕歌你都不心疼？自己家孩子你不愿意啊！”我妈也怒了。
“那从咱们家面里挖2斤给他奶！我磨得面我还做不了主了？”我爸很坚
定。
“你去把给燕歌的面要回来，我再给她拿2斤，总共4斤！”我妈当时也开始激动了，人赌气的时候都挺幼稚！
“这要是你妈，你会这样啊？可惜她死了，她咋不逮吃了？不逮吃了吧，
不逮吃了，谁叫她死了呀！气死你啊！”我爸这么大年龄了，说出这样的话真让人无语啊。人类吵架的时候似乎什么恶语都可以相向，尤其是善于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暴露自己最邪恶的样子。
“她婆咋啦？她婆活着的时候给我们娘仨拿的东西，比我拿给她的多多了。你们老太太给我一针一线了？我就不给她面！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这玉米面了。你这么说亡人，真主赎弥你！”我妈妈后来表示当时很伤心的说。
‘嘭’的一声，妈妈话音未落，我爸从房顶上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地
上虽然有很多杂草，但是一个大活人140多斤从上往下落，并且杂草也不是很多，基本上算是没有障碍和缓冲。况且这个小破房子墙高2米多，我爸又站在椽梁最高的位置附近，摔落的位置和我姥姥的坟包相隔距离不到3米。
我妈赶忙跑去扶我爸，我爸还能说话，就是哎呦哎呦喘着粗气不敢动。他告诉我妈，就感觉突然脚一打滑，然后脑子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就掉下来了。他躺在地上缓了一会，稍微感觉下半身有知觉能动了，感到浑身好疼。我妈慢慢的就搀着他起来走了几步，问他感觉怎样，他说觉得还能行，就慢慢的还推着电动车走了几步，又小心翼翼的自己骑着电动车回家了。
我妈迅速的给小房子附近的家什工具收拾了一下也赶忙回家。同时也打电话喊我们过来看看。我两口子过来以后看到我爸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一直吆喝着疼，看起来好可怜，就建议赶紧去医院拍个片子。他还死犟着不去。我又问他头晕不晕，头疼不疼，他都说不疼不晕，已经大概排除了脑震荡的危险，就说自己腰有点疼，肯定摔住腰了。我妈告诉我说他自己骑电动车回来的，我们也不是特别担心。后来看他这么痛苦，我让我老公给我爸开了几包专治跌打止痛的药，他吃了后就表示感觉好多了，不太疼了。
“托托主啊，当时可不是倒栽葱摔下来的，是身体打横掉下来的。后脑勺
上是有擦破点皮，但是身上背上都没有摔青紫什么的，骨头都还能动，应该
没事啊......。”妈妈一边比划一边心有余悸的说。
“对，骨头要是摔裂了，那根本动不了。他现在能自己翻身，能坐起来，
躺床上养养就好了。”老公接腔答道。
“看你以后还说不说亡人的坏话，这回叫你说，活该！”妈妈是又恨又气又可笑。
“唉呀，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唉呀，唉呀......。”爸爸哼哼唧
唧的唉声叹气。
发现我们莫名其妙的瞅着她，我妈给我使眼色让我出去说。后来就给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我感觉真是好笑又郁闷。一点点不值一提的小事，最后因为口不择言而受到了惩罚。不管是不是真的受惩罚，但是实实在在的，我爸爸从房顶上摔下来受疼了。
当时我爸爸都55岁了，一个星期后他就起床在屋子里慢慢活动了，伤筋动
骨不常说100天么？最少三个月么？起初他腰疼，后来他说疼痛转移到膝盖疼
，再后来小腿疼。不过一个50多岁的人，从那么高处的地方摔下来，基本上
没有什么后遗症，一个月后他就出门干活去了，并且在他卧床休养期间只吃过我老公开的止痛药，别的治疗跌打的药都没有吃过，也没有去看过大夫。真的是让我感觉匪夷所思。
或许我姥姥真的当时在一边静静的听着我妈和我爸的争吵，一直都看不过
眼的女婿又说了对自己不敬的话，想要给我爸一点责罚。但是又怕责罚的太重了，受苦的还是我妈妈。所以他摔倒了，但是很快又让他恢复了。反正我爸现在是没有一点后遗症，还跟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身体没有那么多不适。我现在就只想说，人要积口德。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最后不管好坏都会应验到自己的身上。还是那句话，能量守恒定律应用到唯物或者唯心主义都是行的通的。你上半辈子做的因，会在下半辈子累积为果，哪怕你这辈子看不到结果，估计下半辈子就实现了。为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一帆风顺穿金戴银？为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吃糠咽菜受苦受累？所以，哪怕这辈子我享受不到福报，我也要做个好人，不做坏事不打诳语嘴上积德，下辈子享福去，哈哈哈哈哈。
后记：至于那个玉米面，我姑天天还催我爸，我妈后来就直接打电话把我爸摔倒的事情说了，我姑也就不再催了。但是我看他成天为了面生气，就把我的面拿来给他了，反正我也不爱吃，也不太会做这种面，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吃。后来爸爸能下床了，估计就摔倒后一个多星期，他竟然自己偷偷的慢慢走着去把玉米面送去给老太太了。我很震惊。这个事情后来我妈知道了，说我是叛徒。但是，因为一点不那么主贵的东西伤了我爸的心，让他一个伤患天天可怜兮兮的，我也于心不忍。我又劝了劝她，让她想想我爸爸忍着疼痛走着去送面多可怜，她也就想开了。后来这个事情就慢慢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