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而升起,村中再次响起了鸡鸣狗吠,然而便在这一夜之间,在村落沉睡不醒的夜里,什么都变了。
苏小闲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将头深深埋进了胸前,即便他心智再如何成熟,也掩盖不了一个十四岁心跳的脆弱,毕竟再如何坚强他始终还是半个孩子。
这般过了一日,当翌日的朝阳升起,苏小闲闷声站了起来,干涩的眼布满血丝,四下扫过一眼,迈开了离村的脚步。
印在其头颅上的水珠有了一丝涣散开来的迹象,预示着生命的代价。
若是只有一个月的命,他希望死在这里!
清尘宗离村落并不很远,乌金行将落山之时,苏小闲再次站在了清尘宗巨大的匾额下,身后是那长长的石阶,匾额里映照着他孤独的身影。
他望着匾额愣愣出神,随后转过身子,向前行去。
不多时,穿过偏殿,迂回长廊的尽头,落着一间半开的房门,那里是林正一的书房。在门前不远处站了几位同门师兄,正一脸焦急的轻声争执着,更有几分忿忿不平写在脸上。
苏小闲一路沉默走来,脚步声清晰可闻,那几位同门师兄转身看来,见是苏小闲,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脚下一顿间,忽而听到书房内传出一阵喝骂,还有李慕风的劝解声,接着王洪灰溜溜的身影出现在门前,顿时有了一丝疑惑。
“糟了!连大师兄师尊也不让比试了,怎生是好啊......”
王洪出了书房便被几位同门围住,一阵急切的讨论中透出无奈,苏小闲听的分明,眉头渐而皱起,身子一转向静安堂匆匆行去。
原来在苏小闲离宗那几日,归元门送来拜山帖,如今人已到了静安堂,一番较量下来,门内第一天才张青峰竟然不敌,王洪几人焦急之下,想请林正一出手教训,哪知反被林正一骂出书房。
归元门苏小闲并不陌生,前几日刚从文曦印虎手中赢下子龙玉佩,这才没几日,归元门就欺上山来,来势之快令人讶异,更是连张青峰都输在他们手中,这是苏小闲没有想到的结果。
当日文曦给苏小闲的印象极为深刻,一柄香扇开阖,如有千军胸前,那股淡漠的出尘之意,难掩其阴狠狡诈之心,此人不同寻常。此次临宗切磋,必是此人从中作怪,若单凭输下玉佩便按捺不住,苏小闲是不信的,可若有它故,那又是何因?以他一个归元门弟子,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苏小闲心内苦涩,即便再如何,又怎样,自己能力微薄,又只剩一月之命,死便死矣,这些事还轮不到他在这里絮叨。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静安堂已在眼前,宗门之内几十名弟子尽皆在内,庞杂喧闹震得厅堂嗡嗡作响,苏小闲进了堂中,没有半人注意。此刻静安堂里,摆着两张矮案,一张空空如也,另外一张矮案前坐着一名美貌女子,在她身后立着六人,文曦印虎赫然便在其中,一行七人被围在中心,自然便是那归元门来人了。
“你们要上便上,磨磨唧唧的要等到何时?这天就要断黑,难不成要留我们在清尘宗用饭吗?你们这待客之道倒也奇异,哈哈。”印虎早已等的不耐烦,自清尘宗的天才张青峰被挫败,清尘宗便无人再敢上场,顿时大为鄙夷,等了许久还是无人下场,言语中就有了讥讽。他倒是不怕林正一前来,此番拜山帖上早就明言只是小辈切磋,若林正一亲自下场不合规矩,更会笑掉外人大牙,在他想来今日清尘宗算是颜面扫地了。
这一讥讽引的归元门众人哄笑不已,清尘宗众位弟子虽是愤愤,但被那印虎眼光一扫,纷纷移目他望,不敢正视,无言以对。
人群之内,靠近矮案之处,林雪婵气的小脸发青,当下便忍不住要下场,却被一旁的张青峰死死拉住,附在耳边说了几句,也不知张青峰说的什么,林雪婵似乎更加恼怒,一把摔开张青峰,脚步一迈就要下到场中。
突然,从她身后人群中伸出一只细小手臂,那手臂虽是细小却异常有力,紧紧拉住林雪婵,不让她再迈一步。
“不要拉我!”
林雪婵怒火攻心中以为张青峰又来阻拦,可转身看去却望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咦?小师弟......”
苏小闲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毅,他的手抓的很紧,从他手中传来一丝温润,仿佛那是他的全世界,他望了一眼张青峰腰间悬挂的玉佩,轻声道:“师姐,你信我吗?”
林雪蝉心中一颤,顿时愣住,这句话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悄悄松开了手,苏小闲大步前迈,那脚步是如此沉重,那背影是如此凄凉,但那颗心却是如此洒脱,即便全世界都来嘲笑,那又如何?
这也许......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或许人的一生总要疯狂一次,无论是为一个人,一段情,一段路途仰或一个......幻想!
今日苏小闲的心境同昨日已然完全不同。
此时日入西山,静安堂内昏暗一片,人群之中,有人掌上了几盏昏黄的油灯,苏小闲如同从黑暗中行出,但林雪婵却仿佛看到,苏小闲的身前也是一片黑暗。
在众人的注视下,苏小闲在矮案前坐了下来,瞬时静安堂内落针可闻,随后是一阵预料之内的窃窃私语。那私语愈发大了,片刻便汇成了震耳欲聋的呼啸,震得静安堂隐隐颤动,苏小闲如同身在浪尖,风雨飘摇。
“那不是苏小闲吗?凭他也配坐上矮案?以张师兄半步分魂境界都不是对手,他一个学徒凑什么热闹?”
“嘘,小声点,你知道什么,若是今日无人上场,宗门脸面就要丢光了,苏小闲上场不是正好?”
“苏小闲他在干嘛!门派比试岂是等闲,简直胡闹!”
“听说苏小闲测试的时候,文不搭调,魂刚自视,依我看连卦也占不好,盏茶就要落败。什么?谁说的?笑话!我会骗你?是王洪师弟亲口告诉我的,这还能有假?”
“苏小闲......”人群中,殷石阴沉着脸,心内苦涩,他的一丝命魂还在苏小闲手中。
“是他!”印虎瞪大了眼,幽怨的望着苏小闲,恨不得自己下到场中,再与苏小闲比试一场。
“苏小闲?呵呵,今次你还有那般好运吗?我倒是很希望看到......”凡是文曦听过的名字,他从来不会忘记,即便此人再弱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