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人对话悉数消化的警察这时出场了,他也很同情孔子西的经历,本该严肃的声调不自觉放缓,“我已经了解了大略情况,是这个小偷偷了你家传的照相机对吧?来做一下笔录就可以了。”
芭比的同情心也泛滥开来,轻声安慰她说:“东西找到了就好。”
孔子西微微一笑,事情很圆满,只是让她奇怪的是偷拍狂自被抓到后就安静得出奇,她上前不客气地掀开他的帽子,入目却是阿信讨好的笑。
“咝!”她强作镇定地将帽子戴回去,转身对警察哽咽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又怎么了?”警察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蹲在阿信身边,手抚摸过他的脸颊,轻柔的姿态很容易让人感受到其中饱含的疼惜与怜爱。“他是我的亲哥哥,”她极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背对大家的背开始微微颤抖,让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是如此单薄和无助,“爷爷去世后,他受不了打击得了精神病,奶奶舍不得把他送到精神病院,一直在家照顾他。奶奶生病后他的精神状态一下子恶化,偷了爷爷的照相机在外躲了三天,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呜呜……”
警察好不容易把她只言片语中的信息消化完毕,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小偷,是你的家人?”
她点头,轻声道:“我担心奶奶的情况,可以先让我带哥哥回家吗?”
“可是你哥哥这种情况最好送到医院去接受治疗。”警察不放心。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希望可以和哥哥一起陪奶奶度过最后的时光。”她抬头,已然泪流满面,没有哭的动作,没有哭的神情,但是泪水就是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溢出,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坚韧和执著。
于是警察妥协了,她毫发无损地将阿信领了出来。芭比也跟出来,眼圈微微泛红,她觉得阿西实在太可怜了。
走出警察局,孔子西趁没人注意把阿信拽进小巷,恶狠狠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阿信嘿嘿笑,“我的珍藏当然要靠日积月累而来。”
“那你在‘红绿’对我栽赃嫁祸要怎么解释?”这件事她不爽很久了。
阿信一拍脑袋,“原来那倒霉蛋是你啊?我说怎么完事之后心里慎得慌。哎呀呀,要知道是你我肯定不这么干!话说你怎么混进去的?”
孔子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酒吧的照片交出来。”他立刻抱紧照相机,一副拒绝强X的小媳妇模样。她不耐地将刘海别至耳后,“没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是私人珍藏,但是芭比这次的事比较特殊,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她就麻烦了,所以必须毁尸灭迹。”
阿信见她态度坚决只好不甘不愿地照办,之后孔子西又回了一趟警察局把年轻人的钱包办了挂失。
这个过程中芭比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趁孔子西不在的空当,她问阿信:“你是她哥?”阿信一边擦拭爱机一边不在意地回答:“怎么可能?”
“那爷爷去世、奶奶病重也都是撒谎?”芭比隐隐烦躁起来,这种烦躁源自于一种被人玩弄的羞恼以及自信的崩塌。
“应该是吧?阿西说一套是一套,要不是扯到我,我还真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他摇摇头,似笑非笑道:“真是可怕啊,要说她是天才演员也不过分,你觉得呢?芭比公主。”
天才、演员!?芭比绝对不承认!她才是天才演员,阿西她不过、不过……竟然敢骗她,她怎么能让这个骗子压在她头上?
“我得趁阿西回来之前走了,拜拜!”
孔子西回来的时候阿信早跑没影了,芭比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笑着走上去,“怎么了?还想去哪玩?”
芭比打开她的手,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要和你比赛。”
“哦?”孔子西脑袋一偏,长发扬起恰好挡住她微扬的唇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愿意为你效劳,芭比公主。”
公交车缓缓到站,下来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脸上沟壑纵横,全是岁月留下的沧桑印记。
马路对面的护栏上坐着两个女生。其中一个说:“就是她了。她现在要往西走,我知道这里往北是森林公园,往南是地铁站,你南我北,能把她带到相应地方的算赢。”
老奶奶颤微微地准备过马路,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她回头一看,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小姑娘,她笑了笑,很大声地说:“怎么了?小姑娘。”
芭比忍不住按住耳朵,同时扬起可爱的笑容,撒娇一般道:“老奶奶,我想去森林公园,可是不认路,你带我去好吗?”
老奶奶点点头,这时又一道声音插进来,“我的手链呢?这是我妈妈的遗物啊!”芭比嘴角一抽,她现在听到“遗物”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拉住老奶奶的手说:“我们快走吧。”
孔子西肯定不会让她就这样把人拖走,拉住老奶奶另一边苦苦哀求:“帮我找找吧,手链真的很重要。”老奶奶点头,决定和孔子西走。
芭比讽刺道:“老奶奶年纪一把,这么黑的天怎么看得见东西,你该不是诈骗犯吧?”
被抓到短处了。孔子西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便被笑容掩饰,这次却把目标转向芭比,“对不起,是我疏忽了,那可不可以请你和老奶奶一起帮我找呢?大概丢在我从地铁站过来的路上吧。”
芭比暗骂她狡猾,便使出小孩独有的胡搅蛮缠,“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爸爸,老奶奶先带我去找爸爸,然后我再和爸爸一起来帮忙找手链,多一个人找效率不是更高吗?”
嗯,说的有道理。老奶奶又换了个方向。
“可是我担心一来一回手链会被人先捡走。”孔子西一脸焦急。
“我爸爸有心脏病,我就是给他送药的,迟的话我担心……”芭比慢慢摸到了欺骗,不,是演技的精髓,眼泪在眶里打转,欲落未落,显然担忧到了极点。
重要的遗物和重要的救命之物相比高下立分。
孔子西挑眉,倒小看这妞了,那么她该怎么办呢?生与死的较量中生占优势,她只好借助第三力量了!只见她收回手,哀戚的表情随之收敛,转而变成庄严肃穆的表情。她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如实相告了,手链只是我的借口,我师傅是道士。师傅年轻时曾受你恩惠,算到你今日有一劫,特命我来助你渡劫。”
芭比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人怎么这么能扯?道士?她还神父呢!
老奶奶左看右看,显然很犹豫,芭比再接再励地低喊一声:“爸爸。”声音很无助很茫然很担忧很痛心,表情动作也相当到位,老奶奶的脚步转向她。
“此劫并非落在你身上,而是落在你最亲近的,”孔子西忽然抬头,对老奶奶大喊:“你的孙子有危险!立刻跟我走!”
这下子老奶奶毫不犹豫地跟孔子西走了,芭比被孔子西骤然加大的音量震慑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眼睁睁地看着老奶奶脱离她的手,越走越远。
她竟然输了?芭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瘫软在地。导演的不屑、爸爸的指责、爷爷的叹息……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回放,一直以来的优越和骄傲也在这刻崩塌。她是出身影帝世家的小公主,妈妈怀着她的时候就出现在电视屏幕中,一晃十二年过去,十二年的演艺生涯,现在却连一个普通女生也比不过!
“呜呜……”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被宠坏的小女孩啊,怎么能够承受从云端跌入地狱的恐惧和痛苦?
另一边孔子西搀扶着老奶奶走着,老奶奶着急地问:“我孙子怎么了?”
孔子西顿住脚步,冲她做了个鬼脸,“我开玩笑的,阿峰婆婆。”
所以说,很多时候演技并不能代表一切,运气和人脉更是关键。芭比的演技并不差,但是很可惜她败在了两点上:一是她找到的人竟然是阿峰婆婆;二则是一的延伸,孔子西知道阿峰婆婆的听力非常差,只有大喊大叫才能让她听清一点东西。因此,之前两个女生的争辩婆婆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模糊看着两人的表情做出一点反应,而最后孔子西大喊出声的一句才真正让婆婆着急,自然就跟着她走了。
婆婆一愣,睁大眼睛看了她半晌笑道:“原来是阿西啊,怎么在这里?”“阿峰哥哥工作忙,担心你晚上回家不安全,所以让我来接你。”婆婆一听,脸笑成了菊花,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孔子西微笑着扶住婆婆,一边打通电话,“喂?任天,我是阿西……芭比在十二路公交车终点站……嗯,就这样,拜拜!”
月色皎洁,群星闪耀,柔和的光长长拉出一老一少的阴影。
一辆车停在公交车站牌下,一直低声呜咽的芭比看到来人,立刻哭着扑进他怀里,“任天,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和爷爷……”
第二天芭比就被飞机送回了美国,而孔子西经历了昨天的大出血后保持了长达一周的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