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好消息
到了临水村家中,只说岑甫领了新学生来读书,丽娘叫袁妈妈和翠儿忙着洒扫房舍,一时将那齐璟在书院安顿下来。
齐璟只留有四五口箱子,两名少年小厮,并一匹通体黑油发凉的好马,其他人马都命回转。并悄嘱咐丽娘等人,只说自己姓王名景,表字倒不必换,仍呼“子成”。故此,悦然便又添一名“王师兄”。
悦然冷眼观察了一月,发现这位王师兄除了起居稍讲究些,倒与她想象的皇孙公子大为不同,甚是律己。每日卯正起床,院中或舞剑、或耍枪、或行拳掌半个时辰,然后换洗用饭。此后便在书房内看书作文,日午也并不休憩,若有疑惑便与先生讨教,若没有便自看书或是习画。下午也不怕酷热,仍是要跑马射箭两个时辰。晚间则多去岑甫的大书房说话,这一点让悦然心痒不已,几次想跟着去蹭听,却叫自己老爹的眼刀给杀了回来。
恨得悦然每每对着粲然星空长吁短叹,甚辜负这美好夜色。百无聊赖中,却也叫她发现个秘密。
这王师兄身旁的两名小厮,似乎隔一段时间面目就有些不同!
虽然他们眉眼衣饰举止,甚至神情动作都惊人的相似,但,的确似是不同的人。
更叫悦然吃惊的是那两名小厮平日似没什么动静,除了按时出现在厨房药水端饭之外,根本不出来闲聊闲逛。但,一旦有人靠近他那师兄十丈以内,他们便会似凭空冒出来似的,立在你跟前。还会十分恭敬的问安,除了跟紧你,别的坚决不会做。
悦然对着满天星星想了一晚上,忽然就想明白了。他这师兄身娇肉贵,身旁一定安排得有护卫。说只两个小厮,应是不惹人眼,也不给她家添麻烦。暗地里多少个,鬼知道呐!不过,此事最好还是别问了。
想明白以后,悦然拍了拍手,看月亮才在树梢尖上,时间还早,便去后头寻翠儿,打算一起去看萤火虫去。听翠儿说,屋后头那片羊踟蹰花灌木一带这两天晚上都有许多萤火虫在飞呢。
袁妈妈和翠儿住在厨房后头,原来放杂物的那间房里。往西边去,就是岑甫带学生读书的小书院。过了月亮门,将将才走几步,花木掩映中,便听得翠儿的声音。
“松风哥,这、这是我给你做的袜子,你拿去穿吧。”
翠儿的声音听着有些颤音,虽是乡野女子却也带着娇羞。悦然轻轻挑了眉梢,这是唱的哪一出!当下便猫了腰,扒开一点儿横在眼前透着点点馨香的白玉兰的花枝,偷眼看去。
小径三尺宽,翠儿将那叫“松风”的小厮拦在前头,见那小厮素来木头似的脸上多少透了一丝儿若有似无的疑惑来,忍着脸红,解说道:“你忘了?前日你来取衣服,说袜子少了一只。我四下寻了,也没寻着。想是叫风给吹走了。我想这是我不仔细,当,当做一双新的赔给你——”
“不必了。”那松风冷冰冰的拒绝道。
翠儿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声音都带了哭意,“我、我······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上次分明还对我笑来着,说‘不碍事,若袜子实在寻不着,做一双赔你就是了。’”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那松风仍是不为所动。
“你、你欺负人!”说着将手里袜子硬塞过去。
那松风却直着手,硬是不接。那袜子便叫夜风一吹,掉在地上。
“你,哇——”翠儿终于哭了起来,一扭身跑了。
“笨啊!根本是两个人嘛!怎么认不出来!”悦然忍不住嘀咕出声。
“什么是两个人?”忽然一个声音响在悦然身后,悦然禁不住兔子似的受惊跳了起来。扭头一看,却是齐璟。蹙眉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这里?”
齐璟一双眸子在树影里更显得黝黑亮泽,此时轻轻笑起来,“悦儿妹妹觉得我这个时候应该在哪里?”
小径上的松风竖了耳在风里静立片刻,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悦然不想与他纠缠,今日爹爹不在家,他晚间无人问答,自出来逛逛也在情理之中。便笑了一笑,“师兄素爱读书,往日多在书房。不过天气炎热,出来散淡散淡也是好的。我就不打扰师兄雅兴了。”说毕就走。
不想,那齐璟却跟了上来,“妹妹方才是想说松风原是两个人?”
悦然不意他径直说了出来,脚步稍顿,含糊道:“呃,不过是胡说而已。师兄不必当真。”
“我若当了真呢!”齐璟抢步拦在她前头,背手倾脸看过来,眼底含着一丝儿笑谑和叫人看不透的深意。
这人好不难缠。悦然心恨道,她有心与他遮掩,他倒好,竟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么,她奉陪就是。
悦然收住脚,面上由气恼转为淡然一笑,抬手将身旁树枝上的将开未开的白玉兰摘了四朵下来,一一列在掌里。
“你看,这四朵白玉兰极为相似,不罗列对比,很难看出分别。”说着将其两两分开,“师兄,你说我若将这两朵送给翠儿玩,趁她不注意,换成后头这两朵,翠儿是认得出,还是认不出?”
齐璟脸上虽仍是笑意,心底却是吃惊,他身旁实有四个影卫扮的小厮,因不想麻烦,也好隐藏实力,便只说是两个。此事,除了告诉岑甫,其他人当都是不知的。况且那四个影卫是两对儿双生子,自小一起长大,十分神似。他也是观察多年,靠一些旁人难以发觉的细节来区分的。
她怎么看出来的?方才那个确实不是“松风”。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
齐璟自己也是一愣,将眼在悦然脸上、手掌、玉兰花上一一看过,复抬头去看天。天上恰一轮半大的月,正朝下撒着溶溶光华。他怎么就这样问了出来?许是她清丽的容颜与这花、这月太过相似,清华明泽,叫人不忍心动其他暗地里的心思吧。
这样想着,齐璟的脸上便带出一些儿笑意。
悦然见他似并非要“杀人灭口”的架势,便耍个赖道,“看出来了,便是看出来了!你不知道女人的直觉是很厉害的么!”其实,若要真说,她也只是凭的感觉,倒也没甚真凭实据。如今看齐璟这样的反应,倒是笃定了。
“直觉?”齐璟挑眉,这样的说法倒是稀奇。略顿了顿,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寻翠儿去看萤火虫,她说这几日院子后篱墙一带到了晚上就挺多的。”悦然将一朵白玉兰信手往头上一插,抬脚就走。
“我看她现在恐没心思去看,不若,我陪你去。”齐璟等她走了三四步,才追上去。
悦然瞪了他一眼,便默许了他的跟随。走了十来步,她便四下张望一回。神情甚是好奇,还带一丝儿紧张。在这飘着白玉兰若有似无的馨香的宁和夜色里显得很不合时宜。
“你这是瞧什么?”齐璟有些不解。
悦然冲他丢了个白眼,低声道,“我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大内高手’!他们该就在附近罢?”
齐璟忍不住笑出了声,索性一手拉了她,“快走罢,去晚了,萤火虫都该熄灯睡觉了。”
悦然扰头,四顾仍是毫无动静,想来能护卫皇孙的‘大内高手’并不是那么轻易就叫人看出行藏的。
转眼就到了七月上旬。林觅与霍梅娘也拜堂成了亲,接了霍梅娘去京城安置。
这一日,天刚放亮,便有小吏登门,说夏州学正大人请岑先生去夏州议事。
丽娘和悦然母女二人在家中等了一日,日暮时分才将岑甫等了回来。还等着一个惊人的好消息!
他们十日后就往江南去。另外悦然的两位小师兄和安哥儿也都要去。
原来南唐杭州湖西学院的学会办得盛大,北周京都里的老皇帝齐烈都听说了。想着北地战乱多年,文教不兴,硕儒不存,实不能与那南唐争个高下。开国九年来,好容易整顿出些眉目,夏州不是出了好几个少年才俊么,送过去!一来也让南唐人看看,我北地也是人才辈出、才俊不穷的。二来么,也让少年们开开眼界,日后也好有个目标参照不是。
于是一道圣旨下来,让夏州学正做个领队,选拔优秀学子去江南参加学会,进行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