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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李德裕奏苏民灾 尚婢婢连败纠军

却说张议潮率商队回沙州,此时这一段商道倒也平静。因北有黠戛斯,黠戛斯可汗受唐册封后,逐步东徙,十分注重中原通西域商道的畅通,常常出兵巡视、捕杀劫掠商队的强盗,强盗或被杀,或远避。沙州南有尚婢婢,尚婢婢在鄯州善抚民众,力使各族人民安居乐业,人称大治,兵势日强,其势力已达沙州边境。尚婢婢在致力发展农、牧生产的同时,也十分注重发展商贸,因常常缉盗、捕盗,保护往来客商,这就使这一时期通灵武的丝绸之路,出现了自晚唐以来最好的一段宁静景象,这也是张议潮率队得以安全来往的原因。张议潮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之所以要组织武装押运,只不过是个名头,以此为理由得尚结心的允准,便可暗中发展壮大其队伍,以便待时机成熟,于沙州起事,助唐复河湟。

张议潮这次赴灵武,既没有见到李彦佐,更没有见到刘,心中甚是不快,便先主持发散货物,同时也准备让张议潭和悉怛悉带着部分货物去往鄯州,通过徐舍人转报尚婢婢,再商议对策,可这时鄯州战事已起。先是论恐热屯兵大夏川(今甘肃甘南一带),仍征发各路军要北攻鄯州,尚婢婢早有准备,采取先发制人之策,就派大将庞结心和莽罗薛吕领五万精兵,主动出击。尽量让战火在鄯州境外燃烧,以免鄯州遭受破坏。尚婢婢自幼喜欢唐文化,熟读兵书且多谋,庞结心、莽罗薛吕临行,尚婢婢向二人面授机宜,当如此如此。

二将领兵隐蔽而行,不日到达了河州(今甘肃临夏)南,就依尚婢婢之计而行,莽罗薛吕率四万精兵埋伏于大道两旁的山林险阻处,庞结心率一万精兵埋伏于柳林中,让出中间大道。又派千余骑登上大道之南的山崖,于山崖上垂下一幅巨幅,上用一尺见方的大字写道:“论恐热定死于此!”二将埋伏就绪,单等论恐热率兵到来。而论恐热自恃吐蕃兵权尽在自己掌控之中,再加上前次北上鄯州时,尚婢婢对他卑躬屈膝的言行,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对尚婢婢这“一介书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率十万大军,大摇大摆地一路而来,由大夏川大草原进入河州南山地仍无备。当进到悬书的山崖下,遥见山崖上垂下的“论恐热定死于此”悬幅,论恐热大怒道:“竖子死到临头,尚敢如此猖狂!”忙命大军急进。那千余骑见论恐热大军到来,忙弃了悬崖,仓皇北逃,似不久就中了庞结心埋伏在柳林中的一万人马,庞结心忙上马率军北逃。论恐热远见庞结心在北逃中,好像马乏有不进状,他心中大喜,就下令:“追上败逃之将,剥他的皮,吃他的肉,看看到底谁定死于此!”其将士也受到鼓舞,马步军加快步伐紧紧追赶,看看前面逃军不远,就是追不上。就这样,庞结心率一万精骑在前面逃,论恐热率大军在后面追,不觉追了数十里。论恐热所率大军渐渐拉开了距离,那些骑兵尚可,其步兵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队形早已大乱。

论恐热在前率军极力追赶,等追到一个山口拐了个弯,庞结心军不见了,却见前面一个溪谷,水不很深,地势也较前开阔。此时正值农历八月,天气仍然很热,汗流浃背的军士们见到溪水,人马争相到溪边喝水,拥挤不堪。这时就听到两边的山头上鼓声震天,庞结心已率万骑由右边的山谷中转出,领部下于马上齐射论恐热部,吐蕃军惊慌失措,个个夺路南逃。论恐热在亲军的保护下,忙冲开自己的队伍原路逃回。当逃到道路狭窄处,却见道路两旁柴草、树段、火把纷纷抛下,论恐热忙冲火而过。不久柴草、树段一起燃起大火,阻断了道路。莽罗薛吕率伏兵于道路两旁山崖上冲下,四处追杀。这时天气突然大变,先是飞沙走石,刮得人睁不开眼。接着雷声大作,暴雨倾盆,溪水暴涨,莽罗薛吕急忙鸣锣收兵,鄯州兵都退入道路两旁的高坡之上。溪谷中山洪呼啸着冲泻而下,拥挤在溪谷中的吐蕃兵被山洪裹挟冲走及淹死在山谷中的不计其数。暴发的山洪被死尸堵住,又冲上道路,顺着山中大道南下,南逃的吐蕃军很快被山洪追上吞没。道路上的大火虽被大雨浇灭,但山洪却代替了追军,夺去吐蕃军的无数生命,使之伏尸达五十里。多亏论恐热乘坐的是一匹良马宝驹,跑得快,且择地势躲避洪水,得以单人独骑逃回大夏川。

高原的气候瞬息万变,一个时辰后,暴雨已停,太阳冲出了云层,露出了笑脸。鄯州将士虽也被大雨淋得落汤鸡似的,但却个个对天而拜,他们认为是上天要灭残忍无道的论恐热,助鄯州兵可全军而退。庞结心和莽罗薛吕收兵一处,派出侦骑于前面探路,只拣非泥泞处绕道而行,掌着得胜鼓,一路回鄯州去了。尚婢婢闻探军来报,早早率其佐官、亲军出鄯州东门迎接。庞结心和莽罗薛吕见尚婢婢率众出城迎接,慌忙下马拜见,尚婢婢慰问一番,就命宰牛杀羊,大犒三军。自此鄯州军声名大振,吐蕃各军无人敢再小觑鄯州了。

张议潮率众一路回沙州,沿途盛传鄯州军大败论恐热之战况,张议潮心中暗暗高兴。回到沙州后,他准备了绢帛、羊羔酒、香茶等礼物入衙去拜见尚结心,感谢他支持自己组织武装保护商队,从而安全返回。此时的尚结心只把张议潮看作商人,看到他送重礼结交自己,心中大喜,只问了一些张议潮此次赴灵武互市的交易情况,也庆幸论恐热攻鄯州之战,尚未波及沙州,他请张议潮在以后形势吃紧时,协助自己守沙州,张议潮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从尚结心处回来后,张议潮便以向鄯州发散货物为名,派张议潭和悉怛悉带十名伴当,带着货物去往鄯州,通过徐舍人,向尚婢婢具体报告这次去往灵武没有见到刘及李彦佐等的情况。谁知张议潭、悉怛悉等进入鄯州不久,货物还未发散完,就因战事又起,而被困在了鄯州,一时不得回沙州。

却原来论恐热河州之败后,其副将岌藏丰赞越来越不满论恐热的残忍和飞扬跋扈,倒很佩服尚婢婢的沉稳和才能,就一骑马奔入鄯州,投到尚婢婢帐下。本来论恐热败回大夏川后,就迫不及待地想报河州兵败之仇,却又发生岌藏丰赞投奔尚婢婢之事,论恐热大怒,就收集败军,又尽起大夏川之兵,共约六万人,由他亲自率领,浩浩荡荡杀奔鄯州而来。这一次论恐热出兵,他吸取了河州之败的教训,便约青海节度使黄瑶由西往东攻鄯州,他派大将没延及领一万人马为先锋,又将五万人马分为上军、中军、下军,自己居中,依次进发,步步为营。

尚婢婢闻知论恐热又发大军来攻,便四面派出侦骑,一路路打探,当他得知论恐热约黄瑶起兵东来,便给黄瑶写了一封信,派岌藏丰赞带着这封信去见黄瑶。黄瑶见岌藏丰赞前来,却也热情接待,岌藏丰赞将尚婢婢的信呈上,他打开来看,见信中写道:

“某启:吐蕃不幸,纪纲大坏,百病丛生,致有王党、后党之争。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欲乘吐蕃内乱,发起野心,自称国相,以靖难为名,实欲以兵独占吐蕃国土。其取松州、拔渭州,所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涂毒天下苍生。其只因实谋篡国,恐婢婢与军使袭其后,故数次举兵北上,欲先灭之。唇亡而齿寒,鄯州被灭,使君可独保青海乎?婢婢向不乐仕进,然既领鄯州,唯以保土安民为责,望使君察之,君若更有他术,非婢婢敢知。”黄瑶见尚婢婢信中言辞不卑不亢,劝谕之意虽写得委婉,但利害关系却尽透纸背。于是他对岌藏丰赞说:“请将军传言使君,我既答应论恐热之约,不可失信。但是只佯领兵东出,定缓行观望,待论恐热兵败,我即刻回军,以为借梯下房之计。”岌藏丰赞即领命而回,如实禀报,尚婢婢闻言大喜,就令岌藏丰赞领兵五千,于鄯州西要道防守,以免不测,又将其余四万五千人,分为四队,各命将分领,自领一万人为前锋起行,命徐舍人领第二队一万五千人,为前锋军之接应。尚婢婢顶盔贯甲,手持铁,坐下枣红马,领前锋出鄯州沿大道东行,其余各队间各距五里,依次而行。

尚婢婢东进四十里,依湟水当道依次扎营,以逸待劳。数日后,论恐热才领兵到达,见尚婢婢领兵阻住去路,便手持两把板斧,出马点名迎战尚婢婢。二人见面也不答话,各举兵器战在一处。尚婢婢见论恐热两手各持一把板斧,心知不可与他斗力,便将铁呈梅花形一跟进,铁神出鬼没,等论恐热用斧去叩铁时,他早已变招,论恐热进招落空。论恐热本以为尚婢婢乃一介文弱书生,只想很用力,将他的铁叩飞,却见尚婢婢枪法娴熟,总不能碰到其铁。由于他用力过猛,战够多时,已汗流浃背,而尚婢婢却意在以巧取胜,论恐热却战他不下。这时论恐热心想:难怪国人都敬重尚婢婢,原来他是个文武全才。就在他分心的瞬间,尚婢婢铁又到,他急忙手持板斧去架,但已迟了一些,左臂被刺中,险些失了手中板斧,他急忙回马向东败下阵去,尚婢婢也不追赶,令鸣金收兵。

论恐热败阵后,领兵退保东谷,扎下大营,命医官敷了金枪药,恨恨于后营养伤,部署于营垒防守,待伤愈后,再商议进军。但熟悉鄯州地形的尚婢婢,得知论恐热退保东谷,心中大喜。他知道东谷是一开阔之地,有一小溪自西向东而流,其为论恐热大军的唯一水源,如断其水源,论恐热之军将不战自乱。这溪水发源于东谷之西之半山坡上的一个山泉,尚婢婢率军士将山泉用木栅围住,亲自率军看守。然后又阻断东流之溪水,将泉水引往西流入低洼山谷,原东流之溪水渐渐干涸。论恐热军没有了水饮,军中骚动不安,论恐热大是惊慌,忙令军士于原溪水处掘井。开初,井中有水尚能救一时之急,但架不住几万人马每天饮用,渐渐井水干涸,尚婢婢和徐舍人各率大军将东谷两头道路堵塞,带兵于当道筑木栅屯守,鄯州军则有专人用马匹驮运供水。时当会昌五年(845)农历三月下旬,天气渐热,论恐热军饥渴难当,纷纷向尚婢婢投降,论恐热禁止不住,率军向东突围,只领百余骑突出重围,走保薄寒山,余众尽皆降于尚婢婢。尚婢婢掌得胜鼓回鄯州,将降军全部编入鄯州各军,此时,鄯州军势更盛,拥军十万。

论恐热出兵后,黄瑶也佯领青海军东行,大军离西宁东行刚六十里,黄瑶就令大军扎营,于此观望不前。等到论恐热兵败,黄瑶即下令回军。他回到青海后,就派使向尚婢婢说明原委,且愿与鄯州结好,尚婢婢自是高兴,也派使和青海结好。但入夏以来,鄯州、青海大旱,尚婢婢十数万大军粮食无以自给,婢婢心中着忙,千方百计于邻近各地筹粮,但军中粮给始终难以解决,徐舍人向他献计说:“何不乞唐天子解鄯州军民之饥?”婢婢惊问:“我虽有归唐之心,但一向未曾通使,唐天子因何赐粮解鄯州之饥?”徐舍人道:“虽说如此,末将保一人入唐通情,必能成功。”婢婢惊问:“是谁?”徐舍人道:“沙州张议潮。”尚婢婢笑道:“我倒把此人忘了。”于是他就派徐舍人立即动身去找张议潮。随即又传檄河、湟地区,数列论恐热杀吐蕃国相、谋篡国、残害生灵,肆意滥开战端,杀人如麻等罪状,且说:“汝辈本唐人,吐蕃无主,则宜相与归唐,勿为论恐热所猎如狐兔也!”檄文发下,河、湟各州大哗,渐渐疏远论恐热。

再说鄯州之战刚结束,张议潭和悉怛悉回到沙州,向张议潮详述了鄯州之战的经过,张议潮心中大喜,他说道:“论恐热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一次次兵败,势力大削,自行灭亡已不远,河、湟归唐有望矣!”入夏沙州大旱,粮食也渐紧缺,守将尚结心也找张议潮商议,请他再赴灵武互市,交换粮食,以解沙州之困,张议潮满口答应,正在征集货物,徐舍人却星夜赶来,且带来了尚婢婢的檄文,转达了尚婢婢的嘱托,张议潮亦忧亦喜。喜的是,尚婢婢传檄河、湟,这对此一地区逐步脱离论恐热的控制必然起很大作用,必将加快河、湟归唐的进程。忧的是沙、鄯等州需从唐购粮,尤其鄯州军达十万之众,所需军粮动辄数万斛,唐廷能否答应?他不无担心。他经认真思虑后,决定自己入长安面请李德裕上奏朝廷,而商队赴灵武事宜,全部交由张议潭和悉怛悉去打理。他当面向张议潭和悉怛悉交代后,便带着尚婢婢的檄文,先行动身,星夜赶往长安。

且说李德裕奏请唐武宗,以刘、张仲武为北边巡边使,招抚回鹘、党项等。刘巡视天德、振武、河东等,得知回鹘余众无主,纷纷南下近边,其中悍将骄卒入党项部,扬言朝廷要发兵剿灭北边曾支持过遏捻的奚、党项等。奚和党项听信其谣言,便约众南犯盐州等边境。刘得此消息后,便将详情上奏朝廷,且提出用“抚”、不用“剿”,以安定北边。张仲武也上书说,卢龙边境也有大批回鹘余众南下,对其如何处置,请朝廷示下。接到两人上书,李德裕上奏唐武宗,乞诏准刘之请。唐武宗便命李德裕拟诏,准予招抚回鹘、党项之众。凡其众南来者,尽皆委托刘与节度团练使详议上奏。诏书下,刘一面令天德、振武、河东加强练兵,一面令各镇对南下之众于边境处就近安置,且上奏朝廷,对安置之众,随镇管理,得以允准。这样一来,谣言不攻自破,南下之众经长期颠沛流离,迫切希望安居乐业,北方边境很快安定下来。北边一安,李德裕又奏请实行边将休假制度,唐武宗允准。李彦佐也由盐州回到灵武,直到这时,罗文玉才得以回家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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