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这几日心情好多了。”琦儿把手中的茶点放在石桌上,便坐下来同我一起享受着余晖的温润。
“哦?何以见得?”
“这几日来姐姐或沉思,或自言自语,时不时眼角就会绽露笑意,这些以前从来都不会有的。”
“是么?”我倒是无所察觉,想到要离开此处,心中自是难抑欢喜。
“嗯。从前的姐姐跟个木头人无甚差别,整日要么忧愁满面,要么神游呆滞,人虽还在,可心思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呵呵。近日来外面可有什么有趣的传闻?”
“传闻倒是不少,若论有趣,恐是没有的。大都是王孙公子,寡妇风尘的风流韵事,无甚趣味。”
“琦儿原来不是最爱听这些个坊间杂谈么?怎么如今倒是兴趣索然了?我听闻秦王于城中有个相好的,你可知详情?”
“这个早已是众人皆知了。秦王有个名为韦尼子的寡妇相好。早年间秦王还有所收敛,可如今连皇上对此事都睁只眼闭只眼,二人更是肆无忌惮了。不过照我看来,此虐缘长久不了。堂堂秦王,怎会为一失贞女子丢了体统。”
他秦王可是看重体统之人,若真是循规蹈矩,又怎会玄武门之变后,因齐王妻貌美,而纳入**,却不予名分。
韦尼子在秦王登基后被纳为韦昭容,倒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或许吧。若是有了足够的权势,又岂会怕旁人说闲话。”
琦儿疑惑地看着我,我不禁失笑,这些她又怎会知道。
“你可知她的居所?”
“倒是知道。不过姐姐,你问这作甚?”
“难道你不想看一下能魅惑秦王的到底是何种人物?”
“你是说···”
“正是如此。不过我并无它意,只想瞧瞧她生得是怎地花容月貌,能让秦王如此倾心。寻个机会,你带我前去,可好?”
“可是,太子他···”
“放心,我会让他放我们出府的。”韦尼子,或许能通过你接近秦王,且让他毫无防备。“近来太子如何?”
“太子忙的尽是朝中之事,琦儿不懂。见王大人,和魏大人来得勤,同太子爷一聊便是半日。”
“太子行踪你倒是一清二楚。”不知因何说出此话,除了无谓的试探,许是因心中泛起的点点醋意。
“姐姐,我···”琦儿顿时慌张起来。
“我逗你了。照平常这个时辰,太子可在府中?”
“琦儿不知,应在府中吧。”有了教训,丫头便谨慎了,“诶,姐姐,你这是去哪儿啊?”
亭内。
建成悠然地饮着茶,独自一人,映着湖水,衬着这一片宁静的景致,声音浅淡,缓缓道,“若得闲,就坐下同饮一杯,如何?”那淡然的姿态似是遗世而独立的世外之人。
未曾想过一个男子竟也可以这般美好,这般摄人魂魄。
我有些痴了,却提醒自己不能沉迷,压抑心中的涌动,正言道,“七羽今日前来,有所请求,还望太子应了。”
“不急于这一时。先坐下饮盏茶。”
无奈与其对坐于石桌,无言静饮。偷看他眼角掩不住的疲惫之态,想来朝中之事着实让他劳累不堪了。
“不知已有多少的时日,只我一人独饮,今日难得有人陪伴,且是个知心人。”
“太子,我···”看他如雾气般弥漫的眼神,我有些失措了。
“犹记得几年前,父皇还未登基称帝,我与世民、元吉都是一母同胞,关系很是亲密。元吉性子闹,总爱弄来些民间的新鲜玩意,拿来与我和世民一同赏玩。世民年纪虽比我小,心思却是缜密,言谈举止颇为老成。闲暇时分,我二人常对饮闲聊,吟诗作对。如今,徒留我一人,望着这清零的湖水,却似回到过去一般。”说着兀自笑了起来,“羽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轻轻地摇了头,安慰道,“世人皆有难舍之人,他们陪伴我们度过幼年时光,度过那最美好的岁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心中所想所念的皆是那些人。这种天地间最为炙热最为纯真的情,怎会可笑呢?”
建成灼灼地看着我,问道,“羽儿,你的难舍之人可是君成?”我看到他眼中的渴望与迷茫,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思量过后,只说了一句,“在最难捱的日子里,他对我无微不至。”像个兄长。
建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应明白的,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有些岁月的痕迹是抹不去擦不掉的。
“过去的时光,他陪你。以后的岁月,在我身边可好?”他看着我,眼神坚定。
手被他攥得生疼,却舍不得甩开。
正纠结之际,厅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太子妃今日做了太子最喜爱的饭菜,遣奴婢过来请太子共进晚宴。”
多日不见,颜蓉仍是那般得体大方,颔首屈膝立于一处,似一朵风中摇曳的水莲花。她并不看我,像是不曾相识。
建成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紧张之态略有松弛,我趁机将手抽出,藏于袖中,轻握成拳,回味着他掌心的温度。
“回了太子妃,今日公务繁忙,不能前去。”
“是。”颜蓉木然地回了,像是早已习惯这种答案。
这般看来,不难猜出,建成对太子妃已是何等冷淡。
待颜蓉走远后,我不禁为太子妃不平,“我怎不见你公务繁忙,既得空,为何不肯舍她一个晚宴呢?”甚至可以想出她等到答案时悲凉的神态。明知他的决绝,他的冷漠,仍每日满怀希望地备好饭菜,精心梳洗打扮,坐于桌前,待蜡烛燃尽,深夜时分,方才换得一滴清泪。
“无缘,徒有份。何必苦苦纠缠。”
“既有份,怎舍她一世凄凉?”这并不是婚假自主的现代,女子嫁了人,便一生已定,或相敬如宾,或独守空房,这一世,只能捱着,“她不是旁人,是与你相守相知的妻。”
“你想让我前去?”
原本心中尽是同情,被他这一问,也犹豫起来。莫不说他不情愿,我也隐隐有些不甘。
“是。”
“说说你找我所为何事?”一句话的工夫,他便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明日我想同琦儿出门采购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堂堂东宫,竟没你要的东西。”
“各房有各房的规矩,我怎好随意打破。况且每人习惯不同,我想还是自己置备些较为妥当。”
“你一心想出去,我怎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是有琦儿跟着么?”话中之意,我想他的明白的,有你的人盯着,我能有何动作。
他顿时哑口无言。我对心中猜测愈发肯定。
“走吧。”沉默了片刻,他竟起身拉起我出了亭子。
“这是要到哪儿去?”我分离挣脱,无奈实力悬殊,只能踉跄跟着。
“你不是想本太子陪她用膳么?”
“你去你的,拉我作甚?”
“今日你陪本太子去了,我才应了你的请求。”
“你!”
屋内。甚是温馨。
可气氛,却着实诡异。太子妃时不时用怨毒的眼神扫过来,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太子爷一般,仿佛何事都未发生。
刚进门时,太子妃的表情可看成戏剧化。见太子出现,惊喜不已,凄凉的气氛一扫而光。可往后一看,我顿时如同进了冰窖一般,周身阴冷。
“太子,来,这是妾身亲自为您准备的,您尝尝。”说着夹起了一块鲤鱼腹肉放在了建成碗中。
“羽儿,你不是爱吃鱼么?快尝尝太子妃的手艺如何。”说着就转而将那块鲜美多汁的肉给了我,还甚是细心道,“小心鱼刺,我还是喂你吧。”
我这嘴张也不是不张也不是,最后灵光一闪,推脱道,“近日七羽身子不适,不宜多食鱼肉。即使太子妃的心思,太子您就好好享用。今日下午的事,我会找您的吩咐去办的。若没其他事,七羽就先退下了。”说着就赶紧起身,容不得他有说话的机会。
谁知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肘,“本太子没说让你退下,你就在这陪我用膳。”
“太子,七羽姑娘身子不适,您就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吧。”太子妃趁机说道。
“是啊,若连累了您跟太子妃也染上病,可就不好了。”说着急忙抽身往外走,顾不得许多了,再待下去,恐会被万箭穿身。
出了院门才发现,天已黑了。
疾步走在归去的路上,却无意瞥见两身影在隐秘处窃窃私语。再一看,竟是颜蓉与赵总管。
他二人有何关系?一个是秦王的人,一个是齐王的人,能说些什么?不知不觉,好奇心又强盛了。
想起前些日子闹出的风波,我还是自扫门前雪吧。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琦儿好生担心。”站在院门的琦儿见我回来,远远便跑过扶我回去。这丫头,是诚心待我。
“明日你便带我去见那韦尼子。”
“姐姐真的要去会她?”
“嗯。”
琦儿也不多问,只应了我。
明日之事,我还需好好筹划一番,若碰上秦王,如何应对。若幸而秦王不在,我又该怎么让韦尼子答应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