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脸,“不解释,不解释。”然后便越过他跑到了河水荡漾的草编上。
“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说着便追了上来。
我俩斗嘴斗个不停,什么都不想,心底的痛也是能像模像样般地遮掩过去。许久没有这般轻松了。上次还是···
我顿住,胸腔中又是一阵极为疼痛的抽搐。
上次还是我与君成,庙外玩耍。
君成,君成···原是当做弟弟般的疼爱,却还是伤了他,丢了他。
我是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去责备什么的,尽管那晚的情景我是万万不想再回忆起一分一毫。
“怎么了?”
藏起揪心的表情,“只是有些累了。回去吧。”
“嗯。”洛沛张开上臂,成个半圆,护着我,却不触碰。显得极为小心翼翼。
不过是两日的相处,真是个难得的朋友。
将他臂腕压下,“不必如此的。我好得很。”
“嗯。走吧。”
“你与真儿是何关系?”说不定还能撮合一番。
他仍在我身后缓缓走着,沉默了几分,以为他不说了,“我与她自小便订了亲。”
“哦?”出乎意料。
“祖上与阴家原是世交,家父与阴公亦是知己好友,我与真儿年岁又差得不大,两家便为我二人定了亲事。”
“那真儿岂不就是你尚未过门的妻室?”
洛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了?初来时闻得真儿,欢喜得不得了。怎么现在是这副模样?”
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只不过觉得如今的真儿还是当初那个执拗纯真的真儿么?她舍下胞弟,一字不留,只身离去。丝毫不顾及弘智的思亲之情。这样的真儿心胸太过狭隘,只容得下自个的心事,毫不顾忌旁人难过与否。这样的真儿,还是我年幼时念念不忘的她么?”
我无从回答,我也不知道,现在的真儿还是那****在街上碰到的小乞丐么?
“你二人好生郎情妾意,洛哥哥,你是打算弃我姐姐于不顾,与眼前之人双宿双飞么?”弘智突然出现,阴沉着脸色。
“你若存心胡言乱语,我管不了。不过我与真儿情同姐妹,她的夫婿,我不会碰。”这句话说给他听,也说给我自己听。径直进了院子,不去想身后复杂的眼光。我不是相夫教子的纤细良母,亦与贞洁烈玉差得远。
眼下我可谓是千夫所指,受尽欺侮,若此时洛沛待我太过贴心,难保不会打心眼儿里想寻个温暖安逸的好去处。
方才洛沛的话倒是点醒了我,真儿乃是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一女子,又怎肯残忍舍下弘智,若不确保他的安宁,她怎可能舍了命去报恩。
我若猜得不错,不久,我便会见到真儿了。
夜晚于受伤之人永远是最可怕的。
在乎之人相继离去,难以比拟的孤寂感侵蚀了整个身心,冰冷,疼痛,即便我抱紧了身子,仍是觉得心里某处缺了一块,正流血不止,痛得我几近窒息。
我本是个心冷的人,于陌生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更不许旁人进得心来,占据一席之地。而我若将一人放在心上,那便是种上了,长了根,发了芽,纵横交错,遍布整颗心房。
拔起时,那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扯了筋,断了骨,也难平息。
可为什么,原来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我不在乎,旁人拼命对我好,经历了生死,敞开了心门,在乎了,关心了,却又都将我弃之如敝履。
许是太过伤痛,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急急起身,冲到屋外找了阴暗的墙角,拼了命往外吐,可许久,空空如也。
弯着身子扶了墙角想要回屋,却见得弘智正环臂依着门框看这场欲罢不能的好戏,何时到的,我不知道,刚跑出来时,并未注意。
“你在这儿做什么?”
“不足半日的工夫,怎么就变得如此生分了,岂不让弟弟我心寒。”
“如今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装腔作势。你既然这般耐不住性子,深夜前来,那不如开门见山。你想知道什么,做什么,明明白白道来即可。”
“你不妨猜一下,我欲何为?”
“你姐姐的安身立命之处,我着实一无所知,即便你将我囚禁半生,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姐姐?”弘智竟讥笑起我来,“我寻她做什么?我俩志不同道不合,我去寻她,难道又要听那些知恩图报的荒唐调教不成?”
“你!”什么意思?
“本以为你是个灵巧女子,看来,是我猜错了。那日早上,你与洛哥哥拌嘴调笑,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七羽?呵呵。”
“什么?你一早便知我并非你姐姐真儿?那你为何还要···”
“一来,想找个乐子,村野之中太过无趣,逗耍你一下,看你能忍到何时?”
“二来?”
“二来,洛哥哥应同我一样,想知道你究竟是何方人物,竟能让离去了一年的姐姐亲自现身来保你周全。”
我愣住。
“真儿现身保我周全?可洛公子他说···”
弘智用眼角斜睨了我一眼,“他说了又怎样,是你是非不分,傻傻地信了,岂能怨得了旁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阁下可否给我这痴傻人讲个明白?”
极为浅薄地干笑了一声,“你这浪荡女子不知所畏,深夜竟还能在酒馆中喝得酩酊大醉,那日,洛哥哥本已将你丢到了街上,被两个巡夜的差役架走了,谁知姐姐竟从天而降,打散了差役,还命洛哥哥将你带回,好生照看。
他对我姐姐可谓是有求必应,况且难得现身,洛哥哥这才将你领了回来。”
“这都是你们设下的局?”
“我不过想将你弄个透彻明白,解我心中疑虑,而洛哥哥却一心想从你身上求得姐姐去处。”
圈套,这一切就是个圈套。
一怒之下,头晕目眩,再加上本就难以直立身子,便一下子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似有一个身影匆匆赶来,好温暖,好熟悉···
立于一快光亮空地上,周身竟是洋洋洒洒的星辰,和我相知相伴的君成,杨姐姐,还有建成。
我欢喜地拍着手掌,“你们都在,太好了。我就说,你们怎会舍下我。”
杨姐姐走近来,用手掌摩挲这我的腮边,“傻七羽,我们怎会撇下你呢,没了你,我们怎么会安心。”
手掌附在姐姐的手上,肆意地撒着娇,“嗯。我就知道。姐姐不会···姐姐?姐姐?”
掌中的温度刹那间化作了雾气,再抬望,杨姐姐却已在远途,通向无边暗黑的空间,“姐姐,姐姐,别走···”
君成与太子也都随后跟上,扭着头看着我,却是越行越远。
“君成,殿下,求你们,别走,七羽求你们了,别走,别走···”
猛地起身,“君成别走!”
床前站着洛沛,神色担忧。
许是梦中太过惊慌,竟不知所措地抱住了洛沛,“他们都走了,都不要我的,都走了···”
轻拍发际“有我在,尽可安心,我不会不要你的。”
一下子醒过神来,一把推开他,昨晚的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见我怨气十足,他也没作何解释,“是我一时大意,没顾忌道姑娘你的心绪。”语毕,神情落寞地出去了。
一副受伤表情,我又妇人之仁了。
他欺我哄我在先,我发个脾气,也在情理之中啊。他作何那个模样,让人看了,心软。
毕竟他相思情苦,做出什么,不为过,况且,他,并没有,伤害我。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当做玩物。
下床,追上去,“喂,”
回头,略带疑惑微含惊喜地看着我,
“想不想找到真儿?或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虽早就预想到他会极为惊喜的,可看到他是如此的手足慌乱,心中仍旧生了点点失望。被人忽视的感觉,好烂。
“不过,你要答了我的题,我才应你。”
“嗯嗯嗯,尽管说来。”
“昨晚,昨晚···”昨晚那个予我温暖予我安心的身影,是你么,“没什么了,我帮你就是。此节气,林中可还留飞禽走兽?”
“已是入冬时分,仍存少量兽类傍晚出来猎杀食物。你问这做什么?”
“若想再见真儿,就别多问,只按我说得来就是。”
看得出来,他心存犹豫,但还是点头应了。
苦苦等到黄昏时分,终于出发了。
“你只要远远跟着,不许靠近,不然真儿不肯来见,你可记着?”
“嗯。”
没丝毫担忧,好歹也算是聊得来啊,何至于这般漠视。
一步一步走上山去,每一脚都越发沉重。害怕时,就回头望望,若看得见他的身影,便能送上一口气,提了胆子继续往上攀爬。
好了,就这儿吧。
回头对洛沛打了手势,示意他停在那处就好。
好了,没事的,慢慢由袖中掏出从厨房偷得的刀具。
没事的,没事的,闭上眼,紧紧地。
抬手,重重地在右臂上划了一刀,血兹兹地往外冒个不停,止不住地流。
不是吧,这么倒霉,碰到动脉了吗?
血流的太快,没过多少时候,我便虚弱不堪了。猛地跪在了地上,愈发晕眩。
扭头,他正焦急地看着我,欲往这边过来。
“我没事,只是累了,你在那边等,别过来。”
他点点头,退了回去。
怎么还不来,豺狼虎豹,这新鲜血液的味道,引不起你们的****么?
我不知道我为何一时冲动,做了这个决定,但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我赌猛兽会来,我赌真儿就在这附近看着我,看着弘智,看着洛公子,我赌我危在旦夕时,她会及时赶来。
那样,那样他们就能相聚了。不像我,不像我···
好累,真的好累,身体渐渐失去了气力。
突然,感觉到了。阴森的冷气,是兽,来了。
真儿,你在吗?如今我命悬一线,求你快快出现吧,快快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