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姐姐休要再哄我了,无论如何,琦儿也是不可于姐姐病体未愈之际助姐姐只身外出的。莫说助,姐姐出府,琦儿是首个不应的!”言罢将我强压回床上。
“琦儿,好琦儿,我生生躺了三个昼夜,若再不出去走走,怕就成了瘫子了。你就帮我一把嘛,我只随处走走,不惹是非,片刻就回。”竖起三指,信誓旦旦道。
琦儿不理会我满含期望的眼神,掖了掖被角,“这偌大的东宫,一天一夜你也是转不全的,何必非得出府去。”
拉着她的衣角,目怨言哀,“府中多禁忌,倘若碰上了如太子妃之流,我这命还要是不要。琦儿,你怎可这般心狠,看着我蜷卧在生硬的板子上,见不着暖人的日头,闻不到轻风叶香,耳目闭塞,与废人无异呐?”
无奈地看着我,眼珠一转,“姐姐此时身子弱得很,出去,是千不该万不该的。而且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太子爷知晓,我这条小命可就难保咯。可念在姐姐一片赤诚,除非——”狡黠地笑了,“除非姐姐将实情告之,我得确保此事与姐姐安危无碍,才可应了姐姐的请。”
一听此话,不免生了犹疑,琦儿确与我姐妹情深,可她真实的身份不可说不是芥蒂。她虽是太子那边的人,但时至今日,我所知所掌所明的,尚不足以俱告之。
因,牵扯的远非我一人。
见我犹豫不决,“我可是一心为姐姐着想,不求感念,可也别生了嫌隙。姐姐不肯说便不说,琦儿我一个小丫鬟还能为难了姐姐这个未来的太子侧妃不成。”言罢转了身不理我了。
“哎呀,琦儿,别生气了,我知错了。我将事情原委一字不落,都告诉你,还不成么?”极为浅显的激将法,我只当自个糊涂,谁让她能帮我呢。
“哼,这还差不多。”
笑了笑,看着琦儿凑上前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
“你可记得我说过我有个姐姐?”
琦儿点了点头。
“我与姐姐虽非一母所生,可一见如故,情意甚笃。姐姐生得似天仙一般貌美,求欢示爱者不在少数,中有一人,家底厚实,势力盛极,对姐姐倾心日久,见她不应,便要强娶。姐姐心气高,不肯屈从,对其避之不及。可我一时疏忽,成了这鲁莽汉子的胁从,毁了姐姐一生。琴儿是姐姐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姐姐怨我,若不是真有难,不会遣她来找我的。所以,此次,我非去不可。”
看着琦儿,目光坚定不移,以表心志。
只迟疑了片刻,琦儿站起身来,握住我的手,“快去快回。”眼中的信赖,我看得真切。
着了丫鬟的衣裳,梳了简单的发髻,低头跟在琦儿身后,向门口走去。
“两位大哥,我家姑娘方才醒了,说是想吃聚福楼的鱼羹,我前去买来,还望大哥行个方便。”
“七羽姑娘醒了?太好了,你快去吧,以免姑娘等急了。”
“那谢过两位大哥了。”
琦儿在前疾步走着,我在后面紧紧跟着,过了。
待行到侍卫看不到的地方,
“姐姐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啊。”
“琦儿放心。若太子问起,你就说我随处走走,不许你跟着。若他生气了,你便说是我恼怒他下令滥杀好人,心中不快,出门散心了。到时如何做,你还需随机应变,谨慎处置。”
“琦儿明白。姐姐快去吧。”
一路上七拐八拐,胡思乱想,恐姐姐生了什么不测,猜种种可能,再思应对之法。忽而,脑海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便不禁摇了摇头,此事还是待姐姐平安无事后再做打算吧。
思虑之中,到了。
抬头,红木雕梁,匾额高悬,上镶三个刺目大字,承乾殿。
凝了凝神,理理衣装,走上前去,
“烦劳大哥帮忙通传一声,我来找琴儿姑娘。”
那守卫打量了我一番,温言软语道,“稍等片刻。”举止彬彬有礼。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裹挟些凉意,暖暖的。
“落轿——”身后传来一道尖细而悠长的声音,回身一看,眼皮猛地一跳,午安!
算算时辰,下朝归来,建成也应入了府吧。
这下可如何是好,看看四周,寻摸着躲于一处,暂避一难。可尽是露天敞亮,连个草丛都已败落,成了黄白夹杂矮矮的一片。
“主子,到了。”
眼睁睁地看着轿帘缓缓掀起,先是锦绣衣角,裙摆龙爪金光灿灿,后是暗铜色足履,震慑人心。
怎么办,躲也没处躲,门口又有守卫盯着,进也进不去,急的我连连跺脚,抓耳挠腮。
“那是哪个不识体统的丫鬟,见了秦王还不速速下跪!”午安远远朝这边喝道。
一声怒斥吓得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全身匍匐,话都不敢道出半句。我着了丫鬟的装束,又是这般懦弱姿态,他应不会注意我了吧。
“午安!”世民下轿,厉声止住,“平日里本王是如何教你的,见了人怎么还这般莽撞无礼!”
腰杆一弯,退了几步,怯生生地说,“待人谦卑,一视同仁。奴才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一视同仁?生在帝王家,若真有这番思想,百姓之福,国家之幸。
世民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提脚走来,一副英武之态。
一步···
两步···
三步···
······
十二步,他与我之间的长度,十二步。
本以为十三步,十四步接踵而至,我依旧在一旁蜷缩地跪着,似个胆小怕事的丫鬟。
至我面前,第十三步,脚跟提起,却停滞了,而后缓缓落下,转了方向,脚尖触到我落于地上的发尾。
他看出是我了?将头埋得更低,一动不动,越发恭谨。
“你不必介怀,这奴才被我宠坏了。”他浅浅说道,“你是何处侍奉的丫鬟,来我府中何事?”
“奴,奴婢是,是···”
“王爷,您回来啦,王妃正在府内等着您一同用膳呢。”琴儿银铃般的声音突然响起,顿时解了我的围。
侧头一瞥,见世民温柔地笑了,这笑夹着幸福,裹着依赖,藏着安心,“本王这就来了。”顾不得再听我支支吾吾,大步往里走去。
天下男子,尽是如此么?
即便家有娇妻,夫妻情深,仍要在外寻个粉头,闹得满城风雨,在所不惜。
“你来啦,快随我进来。”
入了府邸,见处处枝桠满布,荒草枯叶,别有一番婉约情致。想必春秋时节定是花红柳绿,美不胜收。
“前两****去东宫寻访时,听闻你染了病,卧床不起,我还挂念着,想找个由头前去探望,没成想今个儿你就亲自来了。看你脸色这般苍白,想必身子尚有郁疾?”
“不过是染了风寒,修养几日便可,不必挂心。我想若无急事,你怎会冒险前去找我。恐姐姐有难,便急匆匆地来了。”
我刚说完,琴儿便被眼前一颗微不可见的石子绊了脚,幸被我及时扶住,险些跌进一旁的青湖中去。
“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难道,真是姐姐生了什么事?”
琴儿不答,撇开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天寒,进屋再说。”
急急在后面跟着,欲伸手搀扶,却每每被她躲开,执拗地自己走着,像是生了气,又像是怨着谁。
当真是我这病生得不是时候,贻误了姐姐的大事。
想到此处,心情也从焦急转而沉闷了。
“姐姐到底怎么了?琴儿你倒是说啊。”
与我不加理会,慢慢阖上门,面色显得惴惴不安。
“你不必多心,小姐安好。不过···”抬眼瞧瞧我,又立即转向别处,“小姐有一事相求,托我转告。”
“姐姐的事,我自当全力,还说什么求不求,但说无妨。”
踱着步,来来回回,欲言又止。
“你应知道姐姐怀着身孕三月有余,几近四月。”
“知道知道,”我连连点头应着。
“日子长了,事事都得小心翼翼。府里虽有服侍的婆子,可身边一个体己的丫鬟都没有。姐姐想,想你入府来陪她。不说侍奉,只闲散时候说说话,下下棋也是好的。”
“这···”即便一心弥补过错,可无缘无故便由太子府搬到承乾殿来住,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见我犹豫不决,琴儿倒似盼着,急忙道,“若实有难处,我回了小姐也未尝不可。”
“没有没有,即便有难处,想个法子便是,怎么也不可独留姐姐孤单一人。”
倒似有些失望般,敛了方才的失望劲儿,毫无波澜地说道,“哦。此事不急,小姐如今肚子只微微隆起,繁琐小事仍是得心应手,你思量把余月也是无妨的。”
“嗯。我会尽快的。”
回了东宫,一路上想出的法子统统不管用,正苦恼着该如何脱身,又该如何入了承乾殿,一脚踏入院门,便瞧见建成背手立于堂前,直直耿耿,气氛森森。
“七羽见过太子爷。”
手一抖,缓缓转过身来,冷脸瞧着我。
心中忐忑却又欢喜,都看到了,还扮什么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