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马车辄行,贩夫吆喝,走卒急碌。
这几日的扬州城,比平时热闹许多,各大客栈也都几乎住满了人。
来的多是些各地的文人士子,土豪乡绅。当然,这么多人马,全都是冲着花魁大会而来。
士子们有些是来凑凑热闹,见识一番的,有些则是想来参加花魁大会,得一鸣惊人,扬名天下的。而土豪乡绅们,自然是冲着女人来的了。
怡春院中,老鸨正指挥着****们,张灯结彩,布置场地,三年一度的花魁大会,这可是打响怡春院品牌知名度的大会,老鸨自然不敢马虎。
厢房内,参选花魁的女子们也开始了上妆打扮,这一次的大会,可是决定她们以后身价多少,身份高低的大会,哪个也不敢小窥。
小鱼亦是一样,此刻的她早早就打扮妥当,只等宾客到处,好戏开场。
“唉,公子的这首诗,这般丑陋,怎敢见人?可是若不用此诗,恐怕又会惹公子不高兴,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当初,不去求诗还好。”小鱼喃喃自语着。
她这是在愁张正那日给她提的诗,心中正犹豫不决,用不用这首难看的诗去竞选花魁。本来她想叫人将这首诗从新抄写一遍的,起码也能显得好看些,可又怕张正知道后,会说她是在嫌弃他的书法,所以才没敢胡乱改动。
事到如今,大会将至,她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还有雅倌人古蓝玉,不管琴棋书画,还是相貌身段,她都自信不输给别人,唯独这个最后一环,作诗词一首,她心中没底。
此刻她正对着自己书写的一首诗发呆,而这首诗正是张正那日所作的敲门诗。
“到底用不用这个好色之徒所作的诗呢?此人虽****,但作的这首诗却极好,倒也可用,但我若用了,岂不是让他好生得意?”
古蓝玉心中纠结非常,在用与不用之间徘徊不定。她很清楚,若让她自己赋诗一首,她是绝对作不出这么有意境的诗来,怪就怪在张正,居然作出了******这么****的词曲,还搞得街知巷闻,如今她古蓝玉若用了他的诗,岂不是要受人话柄?
与会的宾客,都陆陆续续到场。
堂外一阵骚动,聚集堂中的士子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原来是虞山诗派的虞山先生钱谦益到了,堂中士子,有一大半都是其学生,哪个不唯唯诺诺,点头笑迎。
钱谦益的到来,惹起士子们的一阵议论猜测。
“往年争夺花魁的女子,每人都有一首诗词,都是复社与虞山诗社的士子们所作,夺花魁等于得诗魁,却不知今年能夺魁的是哪位士子。”
“连虞山先生都到了,不知他有没有提诗,若是有,便没有悬念了,能夺魁的定然是他。”
“虞山先生定然不会提诗,他的学子之中,不乏才子之流,学生都能夺魁,他脸上岂不更能增光?”
“兄台所言极是。”
钱谦益自然是被拥坐到前首之位了,刚刚坐下,堂外又一阵热闹吵杂之声响起。
只见一位三十几岁的儒士,领着十来个文人士子,轻步而来。
领头的儒士一身儒衣打扮,中等个头,面冠如玉,高额方脸,一双炯棠目,睿智灵力,一看便知是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大儒。
“怎地连复社的社长都来了,这次的花魁大会,果然有看头。”
“他就是复社的亭林先生顾炎武?怎么如此年轻?”
“正是亭林先生,年轻又怎样,只要胸中有墨,你也可以。”
“复社和虞山诗社的两大名士都来了,看来今日的花魁大会会比往年更加有趣。”
亭林先生亦被推到前首一排,与钱谦益同列。老鸨还算聪明,知道这两个诗社水火不容,特地将座位分成两块,以免混淆,有所摩擦。
顾炎武见到钱谦益也在,颇为惊讶,遂行礼道:“钱师,你老身体可好?”
钱谦益抚须笑道:“有心了,多年不见,宁人还是这般神采奕奕,为师却老了。”
他口中的宁人,是顾炎武的字。
看着这位早年时的学生,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又成为一方大儒,钱谦益心中感概,岁月崔人老,世道也苍桑。
“钱师老当益壮,正值壮年,何来老了一说?”
顾炎武对这个曾经的老师是又爱又恨,如若不是钱谦益早年的教诲,他也没有今日这番成就,但恨在钱谦益降清出仕,所行大道,与他截然不同。
“花魁大会散后,宁人可否到我才子园一聚?”钱谦益仍不望当年的师生情谊,实不忍自己的这位学生四处奔走,所以想邀他一聚,规劝一番,看能否劝得顾炎武归心清朝。
“钱师,此来事多,待办完事后,定去聆听钱师教诲。”
顾炎武说的是客套话,他何尝不知道钱谦益之意呢,可正所谓道不同,不想为谋,虽然此时他们的矛盾未曾激化,但两人的政见不同,始终都是无法说到一块去,不管两人师生之情多厚,日后可能仍免不了矛头相向,成为对家敌手。
花魁大会即将开始,大堂之上,却不见张正身影,只见小虫子带着小月牙四处乱串凑热闹。
此时的张正,正与浑二在家中,行酒令,喝闷酒。他自然也想来怡春楼看美女表演了,可是这么多人的集会,随时可能碰到仇家,他在明,仇家在暗,他连仇家是谁都还未确定,自然不敢露面了。况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文人士子,所以这个会不去也罢。
堂中舞台之上,青倌人正在唱着她的拿手好戏——霸王别姬。别人唱霸王别姬都是两人才能唱,她却是一人唱两角。
只见她大袖一遮,一甩,刚才还是俏脸虞姬,转眼间却变成了肃脸楚霸王,变化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她这一手,使的是千古国术“变脸”。而且其嗓音淳厚有力,活脱脱的一个猛汉子,她一个弱质女流,楚霸王一角却被她演得入骨三分,着实令人钦佩。
一场唱罢,博得四方喝彩。
青倌人将诗作挂于后幕之上,展现开来。
姻脂粉底飒英姿,鸳鸯袖里显乾坤,娇媚玲珑变雌雄,巾帼岂能让须眉?
此诗是虞山诗社的萧玉山所作,此诗正应了青倌人用“变脸”唱的一场霸王别姬,把青倌人刚才的气度彰显无遗,顿时赢得士子赞赏,连复社的士子们也叹服不已。
两社虽互不顺眼,但于文学一道,还是能引起共鸣。
接下来便是酒倌人,耍了一手斟酒之术,手提长嘴壶,虽隔十来丈远,所斟之酒却能滴酒不漏,实是一手绝技。但其最后所赋的诗词,是杨天赐所作,杨天赐其人高傲,却无大才,所作之诗,自然无甚看头。
最后酒倌人只博得一阵掌声,此声全是冲她那手绝技而鸣,却与诗词无关。
陆陆续续,已经有十来名佳丽出场,其中所示诗词,有复社士子好词,亦有虞山雅士的佳作,但皆无什出彩之处。
最后只剩下小鱼与雅倌人古蓝玉未出场。
古蓝玉是上届花魁,自然是压轴的好戏。
小鱼因******而红,此次参选,也是以******为主,钢管舞为辅。
只见小鱼穿着薄衣短裙,扭着沙梨圆臀,摇着香软****,跨着猫步而出。
顿时若起台下一阵骚动。
虞山诗社不少人已见过此装,但复社士子们可鲜有人闻,虽然明知是来赏美求风流,但见此女妖艳装扮,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仍不免面色微红,面面相觑,虽羞于观之,却又忍不住想看。
此情此景,若被张正看到,又不免大骂一声“伪君子”了。
台下钱谦益虽听闻过此景,却未曾亲眼得观,此时见到,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小鱼看。
顾炎武虽颇为尴尬,但仍面不改色,正目视之,毫无贪恋之色,倒不失为真君子。
一曲挠心******,一幕夺目钢管舞,耀出种种风情,引无数才子暗声叫爽,却不敢叫出声来,生怕惹来好色之徒的骂名。
“果真不失为******,当真摸摸挠心,着着勾目,实在赏心悦目,此女子当得花中美色,花中艳葵!艳丽不可方物”
说话的是钱谦益,也只有他敢大无谓的夸赞,也只有他敢不谓人言,不怕好色之徒的骂名。
连虞山先生都不谓骂名,带头叫好了,派中士子哪还有不叫好之理?加之大家心中确实想叫好,不然腹中下体的憋屈无法宣泄,岂不憋坏?
顿时惹来一阵男人的呐喊吆喝爽快之声。
顾炎武看到此情景,哭笑不得,这哪里还是一帮文人士子,简直就是帮猪哥狼弟。但孔圣人有云,食色性也,他老人家都逃不过这人伦大欲,何况我们这些后世文人乎?
表演完毕,小鱼朝台下道了个万福礼,殊不知她这身短裙装,哪里施得万福礼的?此礼一出,短裙开叉之处更显山水,莫说雪白大腿,雪白美臀都快露了出来,害得台下诸子张嘴屏呼,眼珠子更是随着小鱼的身影上下打转,好不猥琐!
小鱼转身,在幕布上缓缓展开其诗作。
嘶!~
众人皆倒,却不是被诗作的意境所惊倒,而是被此诗的书法所震惊,当今文人,居然还有人能写出这般丑字,怎能不惊?莫不是故意拿出来搞怪的玩笑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