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两刻钟,几个人才在廖江和几伙计的护卫下挤进了人群,经过艰难的跋涉,在离德胜门不远的一处丁字路口找到了位置。
大家心有余悸的松了一口气,同时揩抹着头上的汗水。
“格老子的,这人也忒多了!”人高马大的廖江小声咒骂着,瞪大了一双老虎眼四处寻找着,当视线扫到一个巷子口时,眼睛一亮,亟不可待的挤了出去。
“廖大哥,你干嘛去?”几个伙计对于他适才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的勇猛形象钦佩不已,所以,这么一会儿功夫,廖江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领头羊,称呼也从一开始的直呼名讳到后来的廖大哥,相互之间明显亲近了许多。
“你们安生的保护小姐,我去弄点好东西回来!”廖江头也不回的道。
片刻,廖江的大嗓门就从人群外响起来:“让让,借光了您呐……”
大家伙循声望去,都憋不住的乐了。
只见廖江手举着一块巨大的磨盘,犹如乌龟壳一样缓缓的移动过来。所经之处,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闪开一条通道。
天,这块磨盘怕是得有好几百斤吧?
廖江将磨盘放在廖青衣等几个女子的面前,扯起衣袖抹了一把汗水,搓着手呐呐的笑道:“小姐,你们女孩子家,个头矮,待会儿怕是看不清楚,所以,我就弄来了这个!”
“嗯,不错不错!谢谢你!”廖青衣笑着,真诚的道谢。
廖江本以为此举是他分内之事,万没想到能换来主子的称谢,瞬间瞪大了一双眼。
“哼!”站在廖青衣身后的明月见廖江居然直视小姐,不满的哼了一声,迎着他投过来的视线,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
廖江这才反应过来,一张方正的脸膛迅速的涨红了,逃也似的钻到了几个伙计中间,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引起大家伙一阵善意的笑声。
老丫首先跳上磨盘,伸手来拉廖青衣,另外一只手搭着凉棚朝远处看去,旋即跳着脚嚷道:“哇!小姐,来了来了那边有人过来了,快看!”
果然,远处有了动静。
先是数千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清出开阔大道,接着是清一色的明黄华盖,宝扇羽幡的威仪仪仗后,靖仁帝的御辇才缓缓而来。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尚有几百米,一股帝王威仪之气已扑面而来。
随着御辇慢慢行来,街上众人纷纷俯下身去,廖青衣等人也都敛眉垂首,跪了下去,待听得传唱太监清亮的喊起声,她们才起身,再向外看时,靖仁帝的御辇已临近德胜门。
南征大军尚在千里之外,虽然岳潇带着精锐先行押送南疆部落头人进京,可也有五千人之多。
……几千铁骑凯旋而归,献俘德胜门,御驾亲往迎接,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
廖青衣望着远方的天空,想象着大军入城不知会是何种壮观的场面,心中激荡着,倒是有些焦躁了起来。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雨丝,掩在淡淡的烟雾中,连日来的暑热之气一扫而空。
在百姓们的翘首期盼下,大地终于震荡了起来,厚重的铁蹄声越来越清晰的回响在人们耳边。
蒙蒙的雨雾中,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铁潮。
随着红色浪潮的越来越近,街上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天地间瞬时变得肃杀了起来,远近之处唯有那整齐的马蹄声,如鼓点飞扬,声声震荡在耳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廖青衣目不转睛的看着身穿古代铠甲的军士,脑海中,却闪过前世的阅兵式,那一个个方阵以及英姿勃勃的军人……
渐渐地,两个画面叠加、融合,让她恍惚中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这场景大概就是古代版的阅兵式了吧!
“快看,是世子爷的军旗!”明月也抑制不住的兴奋了起来,高声嚷道。
廖青衣抬头看去,果见一面血色旌旗,上面绣着腾起的金色斑斓猛虎,猎猎于云雾中,呼啸着向这边席卷而来……
然后,红色铁骑如退潮般朝两边闪开一条通道,从中间飞冲出一匹骏马,越来越快,很快便脱离了大队人马,像是从蒙蒙烟雨中激射而出的一支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声,直奔德胜门方向疾驰而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德胜门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廖青衣根本看不清那个飞骑而出的人是何等模样,可只那人自大军中疾驰而来的姿态,只那股唯我独行般的气势,便令她肯定,这个人,肯定是与他有过婚约之盟的神武侯世子,如今鼎鼎大名的上将军岳潇!
堂堂三品武官啊!而且,今日的辉煌,人家完全没有仗着家族的余荫,是自己一刀一枪拿命拼来的!
廖青衣心里感慨着,前宿主的那位爷爷倒也眼光不错,可惜……
“哎呀!快看,囚车!”百姓们到了此时才回过神来,手指着大军之中推出来的囚车,兴奋的嚷嚷道。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议论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哈,囚车还不止一辆!别是连部落里的女人都抓回来了吧?”
“俺觉着大将军不会那么干!听说南疆的女人又黑又丑!跟山里的猴子差不多!”
“就是!那么丑,大老远的弄回来,就算是当丫鬟也没人敢要,你说是不是?”
“就你?还当丫鬟呢?想得美!”
“别看南疆的女人长得又矮又丑,身手却利落得很,不光干活是把好手,爬树翻墙,就连上阵杀敌都不逊于男人!另外,听说她们射箭精准,咱们大军刚到那里的时候没少吃那些女子的亏……”
“哦?这么能耐?啧啧啧!”
“可不是嘛!看你直流口水的样子!要不你弄回去一个做老婆如何?反正你小子懒得要命,没准娶回去以后,你啥都不用干!家里家外所有活计她都包圆了呐!”
“哈,俺担心的是,万一你想跟她亲个嘴,人家不乐意一转身爬到树上或者房顶上去了!难不成你还追过去?”
“哈哈哈……”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笑声甫歇,有人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俺家里婆娘的舅妈的婶子家的二闺女的三小子就在岳大将军帐下……”
……
接下来,是一些朝廷上条条框框之内的繁文缛节,没有麦克风扬声器之类的,从他们这边根本就听不到什么,人们激动的情绪这才稍稍的安定下来。
终于,在百姓们的遥遥注视中,冗杂的接受南疆部落头人的投降仪式以及象征性的犒军仪式完成了。
廖青衣等人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打算回到铺子里,却突然从那边传来一片欢呼声。
紧接着,有御林军骑马奔驰在街面上,大声的朝百姓们通告着,原来靖仁帝要与百姓同乐,因此,特意下令解禁主干道,只在御辇沿途所经之处,百姓回避,由两千御林军层层保护。
骑在马上的御林军刚刚传达完圣谕,百姓们便纷纷朝前方主干道方向涌去。
不一会儿,就见御辇在两千御林军的保护下缓缓而来,沿途的百姓先还抻长脖子看着,见圣驾越来越近,慌忙又跪了下去。
“姐姐,姐姐——”就在大家屏着呼吸等待圣驾过去的时候,忽然,一声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天地间响起来。
廖青衣斜眼朝声音所在的方向窥去,天啊,就在他们的不远处,离圣驾几十米的地方,一个小男孩儿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迈着小短腿朝她所在的方向跑过来。
这……这不是他们早上在城外遇到的被差役抢了烧饼的小男孩儿吗?
眼看着男孩儿乐颠颠的直朝他们这一行人跑来,廖青衣和所有人一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皇上的御驾可还在呢!
无论什么年代,惊了圣驾都是大罪!搞不好株连九族都是有的!
“姐姐,俺娘又给俺买了烧饼,俺特意留了一半想着给你吃……”小男孩儿遥望着廖青衣,清亮的眼神里满是喜悦。
“给我的?”廖青衣指了指自己,一刹那,眼里有些酸涩起来。
“解救酋长,杀死汉人的狗皇帝!”
就在人们愣楞的看着小男孩儿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头顶的二楼上,一匹马从天而降,马背上的人一声大吼,那声音犹如猛然断裂的琴弦,尖锐而嘶哑,似乎要将喉咙割裂。
紧接着,几十个布衣打扮的人从百姓之中冲出来,从腰间抽出兵器,明晃晃的弯刀带着风声,朝挡在前面的人群挥下去,所经之处,卷起一片腥风血雨,伴着此起彼落的惨嚎声,直奔御辇而去。
“南疆部落的死士!”
“护驾——”
御林军队伍中有人高声的命令着。
廖青衣抬头看去,一颗心陡然揪成了一团。
就在她离她几米远的街面上,小男孩儿想是被突如其来的死士们吓住了,一只手还高举着半张烧饼,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的头顶斜上方,那匹马直朝他驰去,眼看着,马蹄就要踏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