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门口,亘脉巴巴的等着小虎放学,学堂里先生讲书生动,孩子们也喜欢听,他就站在门外头,不嫌累的等着,发现即墨华和榻浮酌也在的时候,他倒是惊讶的很。
“路远,我怕不安全。”亘脉说着。其实他不用去找理由,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关爱难道也需要什么来为其掩饰吗?
也许是压在心头上的事儿太过多了,亦或者是心疼亘脉与夏侯雁的坚持,即墨华夜里辗转反侧,怕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柳月儿,即墨华披上了一件衣服出去转转,夏侯雁的屋子里灯已经熄了,只是门口却还有一个灯笼忽隐忽现的闪着。
即墨华凑过去看,瞧着那夏侯雁正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夏姑娘。”即墨华打招呼道,她回过了神,起身行礼。
“这么晚了在外面不怕着了凉?”即墨华关心着,今夜微凉,她穿着那么单薄,受了风寒不知道亘脉又会怎么担心。
“墨华娘娘这么晚了也不去睡吗。”她起身,却没有拎起灯笼,灯笼在地上只能照出她的裙摆,不是她平日里那件素雅的衣服,这件衣服上漂亮的暗纹缝的格外细致,映着光瞧了半天即墨华才想起来,这是那次在客栈见到她所穿的那件华服,上次未在她家瞧见这件衣服,想必是收的很好。
“看来这件衣服对你有不同的意义,不然怎会如此对待。”
只有深夜的时候穿在身上,似乎穿出去会弄脏了这件衣服似的。
她笑笑,低着头即墨华看不见她的笑容,却也能想象得到她的一笑是该怎样的倾国倾城。
“其实我的家父家母从来都不希望我去做什么杀手。”她抬起头,今天只有月亮却看不见星星,于是月亮便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可是当你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愿意为她做一切,杀人亦或者救人,其实都一样不是吗?”她说,格外的洒脱。
“他想要的,我都会想方设法的给他,其实我从来都不介意最后是个什么结局,轰轰烈烈的爱过其实也就够了,墨华娘娘想必也有这般的体会,现下皇帝后/宫三千却只取你一瓢饮,当真是无尽的荣宠。”
即墨华低头,夏侯雁这样的一个女子,竟愿意呆在那么温和的亘脉身边,实在让人诧异的很。
“你恨他?”即墨华问着,若是不恨他又怎么会舍得这么拒绝着他,又怎么会迟迟不让小虎认下自己的爹爹。
她沉默了一会儿,安静的夜里没有两人的说话声便突然静谧了起来,在深夜里还有几分渗人。
“我对他从来都没有恨,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享尽了荣华富贵,他也从来没有纳过妾侍,身边的侍女也不敢对我言语半分,即便是作为他培养的杀手,我也得到了极高的地位。”
“那你现在又是何苦将他拒在千里之外?”即墨华知道,亘脉所做的一切其实夏侯雁都看在眼里,每日的挑水劈柴,送着小虎去学堂,末了还记得陪着小虎回了家,这些她都知道,可为什么就不肯与他多说一句话。
“起风了,回去吧。”夏侯雁突然开口,提起灯笼递给即墨华“拿上灯笼吧。”
既然她不说即墨华也不再多问,只是在外头呆了许久,原本还有一点的睡意现下是全无,回了屋子后,吹进屋子里的凉气让柳月儿缩了缩肩膀,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惊讶的看着刚刚才进屋的即墨华“这么晚了去了哪里?”
“睡吧。”即墨华哄着她。
次日即墨华起来的时候榻浮酌也已经起来了。
“今儿个他起的倒是比以前还早,怎么连人都找不到。”即墨华有些疑惑“那么大的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可亘脉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不见了。
去夏侯雁看了看,没有了在那儿劈柴挑水的人,可是水缸却是满满的,连柴火也堆成了一堆,够用两三天的。
“他不会回了茶花谷了吧。”即墨华猜测道。
榻浮酌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不然,我们也走吧,总是叨扰柳月儿也不是一回事儿。”即墨华提议。
榻浮酌伸了个懒腰,懒懒的说“怕是还没完呢。过几日也许他就回来了。”
没多久,小虎也蹦蹦跳跳的跑到柳月儿家张着脑袋东张西望的瞧“墨华姐姐,那个叔叔呢?”
“他可不是什么叔叔。”榻浮酌蹲下身子对小虎说。
小虎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反应过来榻浮酌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儿。”榻浮酌摸摸小虎的脑袋,笑着说“我和你墨华姐姐送你去学堂。”
亘脉一走便是两天,那夜傍晚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风尘仆仆,眼睛里净是红血丝,可想而知他为了尽快赶回来而彻夜赶路。
那时即墨华,柳月儿,书生还有榻浮酌三人正在吃饭,只听见外头有马的声音,榻浮酌悠悠然的说“还挺会赶时间。”
柳月儿赶忙去开门看来人,看到亘脉的时候赶忙松了口气“您可回来了。”
可亘脉却是没有心情吃东西,他手里拿着一个画轴,看起来像是上等的绸布,他将马安置好后便直接去了夏侯雁的家,夏侯雁看到亘脉的时候也很惊讶,可还是没有说什么。
“你看看这个。”亘脉说着便打开了画轴,画上的人眉眼间灵动异常,一双手也十分纤细,一身华服衬着的皮肤更加白皙,栩栩如生。
正是夏侯雁家中的那件华服。
“这样,你可知道了我的心意?”亘脉说着,手也略微颤抖着,
夏侯雁心里一惊,跟了亘脉那么多年,她非常清楚他的习惯,亘脉喜好画的从来都不是人物。
“人物何以与万物相比。”那时他这样说着。
可如今他拿着那张画有她的肖像的画儿站在自己面前,红着双眼,一身疲惫,这,就是他的心意吗?
小虎拉了拉夏侯雁的衣角“娘亲,那个画上的人是娘亲吗?真漂亮呀。”小虎眼睛都不愿意眨的望着那幅画,小虎还没见过这样的娘亲,穿着那样漂亮的衣服,不用挑水砍柴,也不用担心生病的时候没有钱去买药,可以精心打扮着自己,可以睡到比较晚再起,可以抚琴作画,吟诗作对,然而这样的娘亲小虎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夏侯雁失神的望着画上的人,不止是小虎,就连是自己好像都淡忘了这样的自己,淡忘了会抚琴作画,吟诗作对的自己,也淡忘了努力为他争夺皇位做着努力的自己。
可失神后的她竟然是拿着那幅画撕了粉碎。
他看着撕画的她,却异常的平静“画你可以撕,你撕了我还可以再画,可你的心呢?”
远远的,榻浮酌和即墨华静静的看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入了心里,说不上来的难过与酸楚,却总归是不舒服的,冷冷的风吹过来,即墨华转身离去,榻浮酌就紧跟其后。
没多久亘脉回了屋子,唇色发白,脸上丝毫血色都没有,刚刚天暗并没有瞧仔细,现下才看得真切,书生赶忙扶着亘脉躺在床上,一摸额头,竟然是滚烫的。
“快去请郎中啊。”柳月儿慌忙的喊着书生,自己就赶紧跑去熬煮姜汤。
榻浮酌拦住匆忙准备出门请郎中的书生“这个点儿你去哪儿请郎中?他只是着了风寒,而且这日夜兼程的太过劳累,喝点姜汤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书生有些犹豫,都已经病成这样子了难道还不需要请郎中看看吗。
“相信他吧。”即墨华也开口劝道,天色已经黑了下去,郎中本就很难请到,更何况即墨华心里其实是相信榻浮酌的。
不用出门请郎中的书生又转过身去帮柳月儿熬煮姜汤,一番弄完也过去了半个时辰。榻浮酌扶着他将一碗姜水喂下后又给他盖好被子。
小虎在夏侯雁身边想了一会儿才决定说出口“娘亲,刚刚过来的叔叔身体不舒服吧?跟平时不大一样呢。”
夏侯雁当时并没有仔细观察他,只是听小虎一说倒也想起来了他刚刚并不好的脸色,于是赶忙跑到了柳月儿家中,床上亘脉高温不退,床边夏侯雁不停的用冷水浸湿毛巾为他退热,一番忙碌下来也到了深夜。
夏侯雁不好意思的朝柳月儿笑笑“打扰你了”
由于忙碌她额头已经有汗珠落下,她摸着亘脉的额头,确定了温度降下来一些的时候才几不可闻的舒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夏侯雁又早早的来做饭。
她知道亘脉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生病的时候那些不喜欢的自然要避免,而那些喜欢的也要捡着清淡的做,忙了一早晨做了一桌的菜,夏侯雁专门拿出一个碗盛了一些拿去喂亘脉,一口一口喂的认真,全无了昨日撕了画像的决绝。
小虎在一旁握着亘脉的手,有些纳闷的望着夏侯雁“娘亲是原谅他了吗?”
夏侯雁愣了一愣,她没有告诉过小虎他是谁,又从何来的原谅。
夏侯雁的疑惑还没有问出来,小虎已经开口回答了她“叔叔说了,他是以前欺负过的你的人,说会补偿你让你原谅呢。”
她笑了笑,这么些天来,难得的笑了笑。
他日夜兼程的过来只是为了给她看一眼画像,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变成了王爷,身份依然尊贵,可他却愿意为她挑水劈柴,做着这些平常人家男子才会做的事儿,因为自己的不允许所以一步都不敢踏进她的家,因为怕她生气,连精心挑选的东西也只是悄悄的放在门外,这个以前从未在街上走过的男子如今能为她费如此多的心思,他早晨早起送小虎去学堂,下了学堂又把他接回家,很远很远都能听见两人的说笑声,这一刻好像有些东西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亘脉毕竟身为男子,体质又是一向不错,所以病好的很快。
睁开眼睛的时候夏侯雁正熬煮着汤药,虽说是退了高烧,可不放心的夏侯雁还是亲自去买了很多药材,在院外支了个小火炉,慢慢的熬煮着,时不时再拿起锅盖儿看一看熬的什么样了,由于蹲在地上的姿势让衣摆沾了些尘土,他在后面看着,觉得这样子的她是他第一次见过,浮华过后,洗尽铅华,原来自己以前错过了太多的东西。
中药的味道有些呛,刚刚病好的他闻到味道不由的咳嗽了起来,熬煮药的夏侯雁忙转过头去看。
“病才刚好还是在房里多歇息好。”夏侯雁上前扶他他却摇头自己走了进去。
夏侯雁熬好了药后端了进去,看见亘脉已经坐在了床上,身上盖好了被子,听话的很。
拿起小勺先搅一搅药,让药凉至能入口的时候才盛起一小勺放在亘脉的嘴边,他张开嘴喝下,眼神却不肯离开夏侯雁,那么多年未见,只是觉得欠了她太多的时光,如今不管看多少眼都觉得弥补不了欠她的目光。
“照顾我累坏了吧。”喝完了药他才开口,口中全是苦涩的味道,话音中还有些哑。这是他病好后说的第一句话。
“是。所以你病好了我就要好好歇息歇息。”她开口,又变成了冷冰冰的话语,可他却丝毫不介意,盯着她看个没完。
“看够了吧?”她收拾好碗和勺儿,准备拿去洗的时候她起身问他,还是那么不耐烦的语气,他却一脸得意“怎么也不会看够。”
她不理会,扭头离开了。
小虎望望出了屋的夏侯雁,小声的向亘脉汇报“娘亲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你了。”
亘脉点点头,拉着他的小手问“你爹爹哪去了?”
小虎眨巴眨巴眼睛“娘亲说爹爹去忙了,也许有一天会回来,也许就不回来了。”
一番话说得亘脉心底泛酸。
“那你想不想让爹爹回来?”
小虎认真的说“当然想,娘亲一个人带着我活得很辛苦。”
亘脉将小虎拦在怀里“爹爹回来了,你们就不会活得很辛苦,爹爹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很好的地方,让你娘亲还能像以前那样,可以抚琴作画,吟诗作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