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坐在旁边的淳于蕴拿过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摩娑着她的手背,“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开心?”
“我应该开心吗?”
“是啊,郑士云难道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心上人?淳于莫笑笑,一言不答。
她的心上,有人吗?
为什么始终是空落落的?
回到府里,一行人等都有些累了,于是各自回房休息。
淳于莫卸了钗饰,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想心事。
她并不排斥这桩婚事,甚至,没有一定要嫁给谁的意念。
这意味着——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是吗?
淳于莫,原来你是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人。
没有感情吗?
真的没有感情吗?
“莫莫。”
廖夫人坐在椅中,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拨去水面上的浮沫儿,拿眼瞅瞅自家女儿。
“母亲。”
“郑家已经派人来过三次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女儿……但凭母亲做主。”
“可是娘怎么觉得,你似乎,一点都不快乐?”
“母亲。”淳于莫低下头。
廖氏将茶盏搁回桌上:“莫莫,咱们家并非穷家小户,你们四姐妹,都是爹娘心头的宝贝,丝毫不愿委屈了你们,倘若你不想嫁,可以告诉为娘。”
淳于莫摇头。
“可是为娘瞧着你,似乎半点没有要出嫁女儿的欢喜?”
“母亲,女儿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既这么着,明天,为娘就让媒人去回话——”
“等等。”
“嗯?”
“母亲,孩儿,孩儿想,先去城南的月老祠……请示天意。”
“哦?”廖氏点头,“这样也好,那明天,便让你大哥陪你去吧。”
“不用了,女儿想自己去。”
“好。”廖氏点头,她也深知,婚嫁实乃女儿家平生大事,万万草率不得。
次晨清早,淳于莫只带了红香前往月老庙,或许是她们挑的日子不太对,平日里男女纷纭的月老庙,今日却显得格外地冷清。
“红香。”
“小姐。”
“你不是想到处走走,逛逛吗?趁这会儿功夫去吧。”
“可是,小姐您?”
“我想一个人去拜月老。”
“好吧。”
等红香离去,淳于莫一个人,徐步走进正殿,在月老像前跪下,拈了一根香点燃,非常虔诚地叩头跪拜。
或许她的心事,只有上天才知晓。
“信女南华国云都淳于氏,闺名莫,竭诚叩于月老驾前,望上苍指点迷津,信女的姻缘,究竟该如何。”
恭恭敬敬叩完三个头,淳于莫站起身来,正要去摇签,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吟:“奇哉,奇哉。”
淳于莫转头,但见一名身穿道袍,披头散发的道士,正单掌竖于胸前,双眸晶亮地看着她。
“见过居士。”
“小姐来此,可是诚心求问姻缘?”
“正是。”
“上苍可给小姐明示?”
淳于莫摇头。
“小姐可知这是为何?”
淳于莫微微瞪大双眼。
“只因小姐命相奇贵,纵然是上苍,也难辩明。”
“居士?”
“小姐持心纯净,动一念可救苍生,错一念可泯万物。”
“淳于莫只是普通女子,缘何有这样的能耐?”
“这个,实乃天机。”
“天机?”
“是。”
“但——小女不日,就将允婚于人。”
道士凝目看了她许久,忽然道:“在下劝小姐,最好回绝对方。”
“为什么?”
“小姐夫婿之命,须得大富大贵,然大富大贵之中,又隐着大凶大煞,若是寻常男子,只怕——”
“会如何?”淳于莫不由攥紧衣袖。
道士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口吟一偈道:“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日边红杏,灯下海棠。”
说完,飘然而去。
淳于莫怔然良久,转头朝莲花台上的月老神像再仔细看了看,月老手拈红线,笑容满脸。
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日边红杏,灯下海棠?
难道说,纵然自己答应了郑士云,也会中途生什么变故不成?那么自己,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小姐。”红香提着一篮子酥梨,兴冲冲地跑进来,看见淳于莫的模样,顿时站住,“小姐?”
“走吧。”
主仆俩出了月老庙,坐着马车回转府中,一进门,却见院里站满了人,却一个个屏声静气,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回事?
淳于莫遂拉了红香,抄回廊悄悄进得内院,恰好接见管事夏婆子捧着个首饰盒急匆匆往外走,淳于莫当即将她叫住:“夏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是四小姐啊,怎么这个功夫回来?你不知道,今儿个安王妃下降咱们家,指名要收三小姐做干女儿呢。”
“收三姐做干女儿?”淳于莫愣住,他们家和安王府八竿子扯不上关系,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说了,这会儿工夫,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并你的三位姐姐,都在前厅里陪着安王妃呢,不过四小姐你就不用去了,赶快回房歇息吧。”夏婆子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小姐?”
淳于莫立在绣楼下,久久未能回过神。
安王妃认三姐姐为干女儿,是因为什么呢?
“红香,我们上楼。”
一把拉起红香的手,匆匆上了绣楼,换下裙服,淳于莫并没有歇息,而是又下了楼,轻手轻脚朝前院摸去。
很快,她行至前厅的窗下,侧身靠着墙壁,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过两日,等王爷回来,本宫会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向皇上请旨,册封蕴儿为恬佳郡主,再挑个吉日,把蕴儿接去王府,进祠堂拜祖宗,正式成为皇室的一员。”
“谢王妃殿下玉恩。”
“今日天色已晚,本宫就不虚留了。”
“恭送王妃。”
厅中一阵衣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淳于亨夫妇连同所有家下人一起起身,毕恭毕敬地将安王妃送出大门,瞧着安王妃上了软轿,渐行渐远,方才折回。
“母亲。”淳于蕴一头扎进廖氏怀中,抱着她呜呜哭泣,“女儿不要做什么郡主,女儿只要陪着母亲。”
“孩子,说什么傻话。”廖氏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髻,“能成为金枝玉叶,也是你的福气,如此一来,你将来夫婿的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母亲……”
“好了,今日折腾一天,大家都累了,绿蝶,还不快服侍你家主子回去歇息。”
“是,夫人。”
淳于莫一直立在窗外,听着里边的动静,判断三姐已经离去,方才绕到前面正门,提步走进。
“莫莫?”乍然看见她,廖夫人吃惊不小,“你怎么这会儿——”
“母亲。”淳于莫抬头看她,黑亮双眸中满是疑问。
“这是大人间的事,你不必多问。”廖夫人第一次,用如此冷硬的语气同她说话。
“母亲?”
“去吧,去吧。”廖夫人用手捏着眉心,显然心中很是烦恼。
“女儿告退。”淳于莫只得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安静下来,只有那十几担用大红绸布盖着的礼物,还放在那儿。
回到房中,淳于莫草草洗漱,合衣躺下,脑子里却不住地想着三姐的事,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可是,夜已经太深,也不方便找人问,只得第二日再理论。
一觉醒来,淳于莫不及梳妆,便匆匆下楼,朝三姐的房间而去。
一进门,却见三姐坐在窗下,正安安静静地绣着花。
“三姐。”淳于莫唤了一声,走到她跟前。
“莫莫。”淳于蕴抬头看了她一眼,脸颊上还隐有泪光。
“三姐,你不愿意,真不愿意吗?”
“什么不愿意,”淳于莫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冷诮讥谑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她啊,分明就是装模作样,如今成了金枝玉叶,心里正偷着乐呢,却摆着个哭丧脸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