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再也见不着他,过去发生的一切就此尘归尘,土归土,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形式的牵连,只是——
安王府被抄了!
这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在整个云都城上空炸开。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而淳于府也乱成一锅粥。
淳于亨无论如何想不到,昨儿刚刚兴兴头头送自己的妻女去安王府赴宴,今日便出了这等“大事”。
从未听说安王府与人结怨,可突然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他并没有心思计较这些,更忧虑的,却是夫人及三个女儿的安全。
“打听到了吗?”
“没,没有。”管家张赞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渍。
“唉,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淳于亨焦躁地来回走动着,转头瞅见管家,心里又是一顿火起,“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再去探!”
“是。”
安王府里早已乱成一锅粥,那些平日里安尊处优的公候少爷,千金,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哭的哭,叫的叫,跑的跑,更有那些会眼色的,偷偷藏了财物,准备开溜。
高高的院墙外,淳于莫双手紧紧地扣着树干,平生第一次,感觉丝丝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的脑海里,突兀闪过司徒越那双冰冷的眼——“假的,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从前,她也有些不相信,觉得每个人生来,就是应该过那种太平安宁的日子,就是该尊享富贵,可是突然某个瞬间,原本的一切被重力粉碎,然后,看见了藏在镜面背后的真相,令人目瞪口呆,措手不及的真相。
灾难发生时,每个人都会感到恐慌,感到压迫,感到惊惧,只有很少数的人,才能保持原本的冷静,迅速作出最正确的判断,使自己免于祸患。
安王府……现在肯定是进不去了,也不知道,母亲和姐姐们会怎样,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莫莫!”
瞅见走进家门的女儿,淳于亨头一次失控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父亲。”淳于莫的面色却是那样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莫莫。”淳于亨近前拉起她的手,“安王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母亲和两个姐姐呢?”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的路上,淳于莫便拿定主意,抹掉脑海里所有的记忆,咬定牙关一个字不露,她就是再怎么单纯,也晓得此事干系重大——有人借安王府欲谋害储君,不管储君是生是死,安王府只怕都——
“莫莫?”仔细看着自己的女儿,淳于亨忽然心痛起来,这孩子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从未经历这样的风险,想必是吓坏了吧。
“来人。”
“老爷。”
“先扶小姐回房休息。”
“是。”
“父亲,女儿先告辞了。”
“好好。”
回到绣楼里,淳于莫翻找出干净的衣裙,正准备换上,红香急急慌慌地奔进来,一把将她抱住:“小姐,你,你没事吧?”
“你也知道了?”
“嗯。”红香连连点头,面色发白,“今儿个一大早,街上就乱糟糟的,有很多禁军骑着马,拿着武器奔向安王府,红香还以为,还以为……”
红香的话还没说完,楼下传来郑士云的声音:“莫莫!”
“唉!”淳于莫急得跺脚,“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红香,你快出去,帮我把他拦住。”
“我这就去。”
淳于莫放下帷帐,动作迅速地换上干净衣裙,再对镜梳整好头发,这才出了屋子,还没站稳,便被男子一把抱进怀中。
“郑公子?”触到男子不停颤抖的身子,淳于莫心中的怨责之意忽然间烟消云散。
“莫莫……”男子捧起她的下颔,上看下看,“莫莫,你还好吧?”
“我很好。”
“吓,吓死我了。”男子不停地用手拍着胸口,看来确实吓得不轻。
“红香,去给郑公子倒杯茶来。”淳于莫强令自己镇定,将郑士云带进房里,安抚了他好一会儿,郑士云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没想到,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连你都知道了。”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刚刚还在茶楼里跟一位绸缎铺老板谈生意,冷不丁听茶客说起这事,就赶紧跑过来了,幸好,幸好你没事。”
“郑士云。”淳于莫定定地叫了他一声。
“嗯?”
“如果我真出什么事,你会怎么样?”
“我——”郑士云的脸色顿时又变了,蹭一下跳起。
“看到你这么担心我,我真的很开心,但是,但是郑士云,我希望你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能够冷静,可以,可以先把自己手上的事安排好,再跑过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郑士云的眉头紧紧地揪了起来,“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的心时刻都在你身上,怎么可能不急?”
“你的心——时刻都在我身上?”淳于莫微微地傻住,真是这样吗?从什么时候起,他用心已然这般深了?
“我没有骗你!”郑士云说着,举起一只手放在耳边,“要不,我起一个誓?”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淳于莫赶紧把他的手给摁住——她怎么可能怀疑他呢?只是,他对她越好,她却只能觉得越负疚,为什么自己对郑士云,就没有这般……魂牵梦萦呢?就像担心那个人,时刻都怕他有所闪失。
“莫莫,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淳于莫摇头,“郑士云,你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伯母和三位姐姐……”
“她们会没事的。”淳于莫双眼直视前方,一字一句地道。
郑士云呼吸一滞,他原本不想相信她的话,可是淳于莫身上有一种气度,让他从心内信服。
“那,让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也行,但你不要吵,我要想些事,好吗?”
“嗯。”郑士云果然安静下来,就那样坐在桌边,沉默地守着她。
淳于莫走到窗前,隔着窗户望着外面高高的树冠,脑子迅疾转着念头——想来这会儿,司徒越已经回到吟泉殿,也不知他要如何处理和面对这件事?眼下,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看样子只有忍气吞声。安王府,安王府会怎么样呢?
幸而到晚上,廖夫人便带着淳于萱回到府中,听说是禁军们逐个进行了排查,凡不是安王府中人,都给放了出来。
淳于亨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开始担心三女儿。
“阿蕴呢?她难道不能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禁军统领说过了,阿蕴现在已经是安王府的人,所以不能离开王府。”
“那阿蕴她,没有被吓着吧?”
廖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不就是一场家宴吗?何至于弄成这样?”
“听说昨天夜里,王府后花园发生了命案,所以今儿一大早,禁军才把整个王府给包围了起来。”
“命案?”淳于亨一怔,接着又一细思,“不对啊,就算是发生命案,也该是京兆府尹出面,与禁军什么干系?”
“这个……”廖夫人也茫然了,她只是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算了。”淳于亨摆摆手,“你还是回房好好休息吧,外面的呈,交给我来处理。”
绣楼之中。
“郑公子,”淳于莫抬头朝窗外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了,你看是不是——”
“我……”郑士云站起身来,眸中却满是眷眷不舍之意,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我没事的。”淳于莫竭力绽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你只管回去吧,想来郑老夫人,也该担心了。”
“那,我,我走了。”
“红香,帮我送送郑公子。”
郑士云又踌躇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小姐啊,”红香一回到楼上,就嚷嚷开来:“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那郑公子可是满心满怀把你当成宝贝,以后过了门,定然不会委屈你的……”
“红香。”淳于莫打断她的话头,“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啊?”
“不是他好不好的缘故。”
“那是为什么?”红香更加地不明白,柳眉微微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