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人真正地安定下来,各守其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淳于莫确实喜欢安宁的生活,不愿意接受任何来自外界的冲击,仿佛不管外面发生了任何事,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的性子愈发地闲散,只爱在院子里种几畦菜,养几只小鸡小鸭。
倘若此时有人遇见,只怕将很难相信,这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储君。
“一直没有找到?”
“是,太后。”
佟岚岚挑高了眉梢,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好笑,她苦心积虑,想把司徒越掌控在手里,哪晓得他居然全盘放弃,根本没有将皇权富贵放在眼里。
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佟岚岚觉得,自己是愈发的看不透了,看不透那个所谓的孙儿想要什么,只是,他若一直这样再不归来,皇位空悬,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斗。
要知道,司徒皇族之中,还有好些个虎视眈眈的王爷,他们可不是司徒越,是不甘心被自己架空利用的。
如此算来,倒还真是司徒越最适合这个位置,因为至少到目前,不管自己如何摆弄,他始终不哼不哈,连个声儿也不会吱。
“来人。”
“太后。”
“宣国舅入宫觐见。”
“是。”
宫侍领命而去,一个小时后,佟嗣清便坐着马车走了皇宫,皇车走得很平衡,佟嗣清四平八稳地坐在车里,直到马车停下。
“微臣拜见太后娘娘。”
“你来了。”佟太后的声音很平和,从珠帘内传出。
“是,太后。”
“眼下朝内的局势如何?”
“文武大臣,六部衙门都在微臣的掌握之中,只有那几个王爷……”
“本宫为难的,也正是这事。”佟岚岚的嗓音很低沉。
“太后是想?”
“本宫想……”佟太后心中杀气弥漫,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她总不能说,自己想把那些本家王爷全部给杀光吧?
殿里一下子静得针落可闻,唯有香炉里的烟袅袅旋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佟岚岚许久才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却让佟嗣清的后背上倏地冒出一层密密的汗。
“你下去吧。”佟太后似有些不耐烦,没等佟嗣清把话说完,便摆手令其退去。
走出长宁宫后,佟嗣清一直在沉思着,看太后这音儿,确实是想对那几个司徒家的王爷下手,但是打蛇必击其七寸,倘若打不死,必遭其反噬,后果却不堪设想,要是那几个司徒家的王爷联起手来,反咬自己一口,那后果才麻烦。
故此佟嗣清也在反复地掂量着,权衡利弊与轻重。
每一天,每一刻,每个人都会不停地权衡利弊与轻重,选择的结果将会决定很多的事。
没有人会不在乎轻重缓急的。
谁也不是智者,或者圣人。
佟嗣清现在根本无从判断,那几个王爷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他很清楚,判断失误的后果,有时候会是致命的。
“老爷。”一回到府中,管家便凑了上来。
“何事?”佟嗣清一振衣衫,“门外有位寒士来访。”
“寒士?”佟嗣清微愣,他现在的心思都在那几个王爷身上,哪有什么精力理会什么寒士不寒士。
“打发他几个钱,让他走吧。”佟嗣清摆手。
管家却站在那里没动。
“怎么?”佟嗣清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不是。”管家摇头,“那个人……小的觉得,王爷还是见见比较好。”
“为何?”
管家也说不上话来。
“罢了。”佟嗣清吸口气。“你便把他带到书房来。”
“是。”
管家离开后,佟嗣清自己走进了书房,慢慢整理着桌上的信件。
信件很多,来自全国各地,各州各台各府的,看着这些信件,佟嗣清唇边慢慢地勾起丝冷笑。
大概就连太后都没有想到吧,他的手里掌握着一张如此强大的情报网络,几乎把全天下各个重要的部门全都握在掌中,看着这些,佟嗣清脸上第一次觉得踌躇满志。
“嘟嘟。”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进来。”
门开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见过丞相大人。”
书生先双手拱在胸前,朝佟嗣清深深地行了个礼。
“起来吧。”佟嗣清其实是最不爱摆架子的,于是命他起身。
书生直起身来,佟嗣清上下打量他:“我看你眉清目秀,是人中之龙凤,为何这副落魄模样?”
书生穿得虽破烂,脸上却并无愁苦之色,相反很是淡定:“时乖命蹇,未遇之人,也不敢妄自称大。”
“闲话少叙。”佟嗣清摆手,“你且说说,有何见教于本相?”
书生却先看看他:“就是不知道丞相,想把买卖做多大了。”
“怎么讲?”
“倘若丞相只想保证眼前富贵,那么守着现下的基业,以及宫中那位便足够,倘若丞相……”
“停。”佟嗣清不待他说完,面色便一变,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言语。
“本相是什么样的命数,本相自己心里清楚,不需你多言。”佟嗣清摆摆手,“本相也从来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那……在下也无别话,告辞。”那书生也甚是洒脱,当胸抱拳,施礼之后转头便走。
“等等。”佟嗣清将他叫住,“你且稍待。”
书生便转回头来,先朝他脸上仔细地看了一眼。
“请坐。”
佟嗣清从桌后绕出来,走到茶桌边坐下:“先生有何见教于我,不妨直说。”
“相爷,眼前的炎盛只是过眼繁花,相爷若并不思为子孙后嗣留下一份基业,那么就不需要再计较太多,倘若相爷想……”
“可惜,”佟嗣清微叹,“我也是个凡人,自然难脱俗念。”
“那么相爷,”书生脸上浮起几许诡异的笑,“就要想想如何上位了。”
佟嗣清胸口一阵咚咚乱跳。
“相爷于朝中身居要职多年,又有太后鼎力支援,倘若将来……”
“可是,”佟嗣清微叹,“本相面前,尚有几块极大的石头要搬动。”
“大石头?”书生一愣,“相爷指的,可是他们?”
“自然。”佟嗣清点头,“你觉得,有什么法子,替本相解决这个难题呢?”
“难。”书生沉吟,“主要是现在盘面太过安静。”
“安静?什么意思?”
“就是说,王爷们都还没有动作,相爷只能等王爷们先有动作,然后再以静制动。”
“等他们先动作?那本相岂不是被动了?”
“俗话说,一动不如一静,倘若动起来,自然会露出马脚。”
“你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佟嗣清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双拳难敌四手,本王,需要盟友。”
“盟友?”书生唇边扯开丝笑,“纵观朝中,只有趋炎附势之辈,不过是各为各的利益罢了,谁能成为王爷的盟友?”
“你说得很是。”佟嗣清点头,“而且……这个盟友不但能知兵,握重权,家资殷实。”
“不。”书生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头,“这些都不是成就大事的真正要决。”
“那你觉得,真正的要决是什么?”
“野心,成就一番大事,敢拿命出来玩的野心。”
书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相爷,咱们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倘若并非肝胆相照,如何能托付?”
佟嗣清也沉默了。
“非刎颈之交,断不能信。”书生慨然道,“自来势利之徒,是绝计不能与之合谋议事的,势利之徒只见利,唯见其害,往往会坏大事。”
“有理。”佟嗣清点头,他显然是忽视了这一点。
“某件事成功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少越便于操作,倘若中间环节太多,导致消息走漏,必败无疑。”
“有理。”佟嗣清终于意识到,端坐在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绝非糊涂之辈,他遂整肃了面容,起身朝书生一拜:“足下可愿屈就我府中,暂时做一幕僚?”
“不瞒相爷,小人此来,正有这个意思。”书生起身深揖,“不过小生性子鲁莽,且不合时宜,行为怪僻而放诞,还请相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