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近乡情切,杨逸背着个洗着泛白的双肩书包立在门前,踢着石子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解释,她根本没有经过母亲的同意擅自决定了退学,而且将学费花了半光,新学校的学费是贷款。
虽然心理年龄是三十多了,可在母亲面前她永远没有三十岁的底气,她还是那个因为要不到零花钱又迟到了不敢去学校的杨逸。
“欸,这不是小逸,小逸怎么回来了,放假了?”莲花婶,租他家房子的莲花婶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
“婶子去买菜了?”
“可不,不行,咱家的大学生回来了,我去切点肉,今天咱包饺子!”
“不用了!”
“可不行,和你莲花婶客气呢,小逸回来要吃好的,要是我家那皮小子我才不管!”
莲花婶还是记忆里的那样爽朗,不过他家小磊回来她也会包饺子,五分肥肉五分瘦肉或是调上芹菜鸡蛋,或是调上韭菜鸡蛋,或是加上鸡蛋,香菇丁,白菜丝,粉丝做素包子,配上树番茄和大蒜柠檬调的蘸水,大火烧开,一次杨逸能吃四十个,再喝上一碗饺子汤,天大的委屈也能放下。
有什么呢,里面的是她的妈妈,是最爱她的妈妈。
“欸,我给您烧火!”煮饺子要用柴草烧火,火什么时候大,什么时候小那都是本事。
杨逸这火烧的尤为的好。
“好啦好啦,快回去,你妈天天盼着你回来,眼睛都长出来一寸了!”
从前的自己真没考虑到这些!
这次,不会了,
“妈!”
“妈?”
推开院子门,小院子里面种的菜长的很旺盛,绿油油的透着喜庆,记忆里那样华丽的装修也比不上此刻的一分。
没有了母亲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根的人,这根是自己断送的,成为刘昕情人的消息从网上流传,生生的将肺结核的母亲活活的气死。
“妈!”
“妈、妈、妈妈……”
“欸!”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你鬼吼鬼叫的做什么?”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杨逸一个熊抱揽住杨母,整个人挂在她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眼前的人不是遥不可及的鬼魂。
“今天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
“又浪费钱!”嘴上这样说着,杨母的嘴角却含着明晃晃的笑意。
“不是军训么?”
“您是女诸葛,什么都知道!”杨逸接过扁担,略有些生疏的挑着水走在前边,“这是浇菜?”
“别给我打哈哈。”
杨逸放下桶,嘻嘻的笑,在杨母真真变脸前急忙说:“我请了个病假,和一班小孩子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来看看你,也好趁机找点工作做做,反正你女儿身体壮的小牛犊子似的,训什么炼啊!”
“啪”杨母给了杨逸一脑门,笑骂,“胡说什么,那是为了和同学相处!”
“不要惦记家里,这几天来了好些领导走访我们这些民居,说是要搞旅游城市,我们家改成旅店,钱就多了。”
这整整提前了两年!
“怎么回事儿?”
“新来的刘市长真是好,有想法,我们市就要好起来了。”
“不提这个,今天吃了饭,你明天立马给我回去!”杨母从杨逸手里抢过水瓢,泼菜,“见到莲花婶子啦?”
“您怎么知道?”她妈什么时候成狄仁杰了?
“说是去隔壁拿花样子这么久不来,自然为的你,切肉去啦?”
“哗啦!”杨母抬起桶,一扭腰,半桶水小瀑布一样均匀的洒在菜上,阳光洒在水珠上,青幽幽的菜上缀满珍珠。
“走吧!还混着呢,前一段教你的针法有练?”
杨逸懵了,这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她记得的实在不多。
“嘿嘿!”摸头干笑。
杨母在门廊下的葡萄架下支了绣架,用四个粗瓷大碗在四周燃了艾草,用锥子纳鞋底。
“快些下针!”
顾绣因源于明代松江府顾名世家而得名,以名画为蓝本的"画绣",以技法精湛、形式典雅、艺术性极高而著称于世。
据传顾氏的绣法出自皇宫大内,绣品使用的丝线比头发还细,针刺纤细如毫毛,配色精妙。绣制时不但要求形似,而且重视表现原作的神韵,且做工精细、技法多变。仅针法就有施、搂、抢、摘、铺、齐以及套针等数十种。
顾名世的曾孙女顾兰玉得缪、韩之亲授,并将技艺传承下去。据前朝嘉庆年间《松江府志》记载,顾兰玉"工针黹,设幔授徒,女弟子咸来就学。
杨母便是其中一位,因着杨老将军的特殊身份,杨母是顾玉兰手把手教出来的,手艺非凡。
“慢慢来,绣花啊,最讲究耐性,耐性是女孩子家第一要紧的。”
“梅花要淡,海棠花要鲜,牡丹花要艳,着针要从花心往外绣,里深外浅,叶子也是一样,浓浓浅浅的,看上去才有远远近近。”
母亲的话像把小刷子,刷去十数年沾染的红尘,杨逸心也渐渐的静了,自小学的记忆因身边的母亲复苏,勉强赶上了此时的水平。
“换雨移花浓淡改,开心芳草浅深难,我看见这句就想起妈妈来!我妈不仅是工艺美术大家,还是懂画的画家哩!”
“你记的这两句诗真好,‘换雨移花——”
“‘换雨移花浓淡改,开心芳草浅深难’”
“‘换雨移花浓淡改,开心芳草浅深难’音调越听越好听,我真是好喜欢,可惜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
杨母生在前朝末年,成长时战火连绵,除了一手换钱的刺绣,竟没好好上过学。
“可要把书读好,女孩子不读书总是要吃亏!”杨母的音调有些低,而今的杨逸马上就明白她的念想,吸了吸指头上的小针眼,不见血珠,怕妈妈又想起爸爸来,“妈妈和我讲讲外公吧。”
外公年轻的时候支持抗日,三个儿子外国留学后先后加入军队,初时还有音讯,而后几党乱政,有同乡带回消息说大舅二舅都战死了,小舅舅失踪。
外公四十五岁边上娶了二十岁的外婆,十年后生下母亲,和外婆很是恩爱的生活了三十多年,在七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去世。
说来也是一时奇谈,外公去世的第三天外婆含笑而逝,留下刚结婚的杨母和入赘的赵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