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和汉典在他家的商店里，帮着他母亲往货品架上摆货品的时候，汉典的手机响了，汉典挂了电话后让我快点，说是秀异和大奇等着我们回去商量事情。我知道所谓的商量事情具体内容是什么。两个月前，我们就一直有想转变放贷模式的想法，只不过当时我们四人的意见不统一，所以这件事情就往推迟了。我们是想再观察一下，这样稳妥一点。在两个月前，我们忽然发现，有些昨天连吃饭都困难的混子，今天就手拿诺基亚N73（这可是当时最新款手机），脖挂手指粗细的大金链子，腋下夹着老板包，有时身边还跟个风骚的姑娘。要么出入市区的高档场所，要么牛逼哄哄地摇曳在大街上，用那点回头率，满足自己穷人乍富的虚荣心。我们通过细致的了解，这都是一拨靠贷款“暴富”的人，而且这帮人，还挺会玩。他们找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给他们做担保，然后到贷款公司贷款。贷款公司看在担保人的面子上，加之贷的钱数，额度也不是很大，也就把钱贷给这种人。这种人贷出钱后，拿出一部分，给担保人作为好处费。剩下的钱，包装一下自己，潇洒一阵子，临近还款的时候，再换个担保人，去另一家贷款公司，如法炮制。随着窟窿越来越大，这帮人的胃口和胆子也愈发更大起来。
期间，在一次饭局上，就有个外号叫黑子的小子，要找汉典贷三万块钱，汉典以钱都贷出去了给回绝掉。后来这小子又说让汉典以他担保人的身份，去汉典原来工作的那家公司贷款，说是钱贷出来后，会给汉典两成，还说还款保证差不了。汉典问他：“这么高的利息，你再给我两成，图什么呢？”黑子咯噔了一会，逞强的说：“这个不用你管，就问你，这钱你赚不赚。”汉典说：“考虑考虑。”最初黑子说话还算留心，不过在几**杯换盏后这小子就美了。一直再说些标榜自己的话，“你们看我以前多惨，你们再看看现在的我。知道为什么吗？脑子，混社会混的是脑子。”汉典也够他妈鸡贼的，看这小子是个喜欢自吹自擂的人，连连给这小子带起高帽子来。“黑子，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既仗义又聪明的人。记着咱们第一次吃饭，中间你说你去上厕所，其实你是去结账去了。从那时候起，你这朋友我就交定了，来，咱兄弟俩，加深了一个。”说完这话，汉典一只手就伸过去，紧紧的握着黑子的手，另一只手拿起杯子跟黑子碰杯。就这么两三个回合的吹捧，黑子这高帽子算是戴高兴了。汉典看火候到了，随即换了个位子，坐在黑子旁边，搭着黑子的肩膀虚情假意的说：“黑子，哥哥劝你一句，你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窟窿会越来越大、、、、、、”还不等汉典说完，醉意熏熏的黑子，打断汉典的话说：“哥哥，你能对我说这话，你就是我亲哥哥。这话就连整天吃我喝我的兄弟们都没说过。我谢谢哥哥！”说完自己拿起酒杯一口而尽。然后打了个酒嗝说：“哥哥你放心，弟弟不傻，等我贷几笔大的，弟弟就拜拜了。弟弟找个海边的城市，躺在白色的沙滩上，喝着凉爽的香槟，望着蓝色的海洋，搂着身穿比基尼的婊子。这才他妈是享受！这才他妈叫生活！”汉典随后说：“你就没想过以后？”明显喝高了黑子，低着头，把手抬过头顶，摇晃着说：“什么以后？我告你以后这个贷款圈，会进入混战高潮期，你没发觉现在是有点闲钱的人就敢放贷吗？以后会更多，他们我看的明明白白的。我现在就是让他们在我身上赚点，等大家都信任我的时候，我贷几笔大的就跟他们说拜拜。”汉典接着问：“你觉着这个贷款混战期会持续多久？”黑子耷拉着头摇着脑袋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一年也可能半年。”汉典又问：“钱再多也有花完的时候，你花完了怎么办？”黑子猛地抬起头：“什么怎么办！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子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下半辈子的钱都花了！”说完这话，黑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汉典抽着烟，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饭局结束后，我们俩把喝的烂醉如泥的黑子，扔进一家快捷酒店。
第二天，我们四个商量着是不是也要抓住这个机会，在黑子这类亡命徒身上，狠狠的赚一笔。由于大家都看不准这个形式，所以也就没人敢表态，进而此事也就暂时放下了。不过大家都达成了继续观望的共识，并且让秀异和大奇没事就注意着这类人的动态。经过两个月的观望，黑子说的话应验了。贷款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的多起来，而且个人对个人的贷款业务也遍地开花，颇有一副全民皆玩贷款的景象。随着贷款业务的兴起，社会上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大街上各种好车也陆续多起来。黑子整天开着一辆二手三菱跑车，拉着风骚的姑娘，开着震耳欲聋的低音炮，从大街上呼啸而过。
我和汉典从他家店里回到俱乐部房间的时候，刘培和马芳看到我俩回来便离开了房间。我们四个商量事情的时候，从来不允许有其他任何人在场。刘培和马芳走后，秀异说：“我觉着可以干了。”汉典说：“黑子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大奇说：“这小子鸟枪换炮了，今天刚从济南提了一辆丰田霸道，军绿色的，真好看。”我接着问：“黑子拿钱利息是怎么算的？”“按季度拿的是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息，按半年的是百分之三十的利息，一年的是百分之四十的利息。”听完这恐怖的高息回报，我不由的发出一声感叹：“我操他妈的！”汉典咬着下嘴唇，一直思考着。秀异不耐烦的说：“别他妈担心了，在不干就晚了。”汉典说：“干那是一定要干！这种假繁荣不会持续太久，所以咱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怎么实现你倒是说啊！”秀异不耐烦的说。汉典回击道：“着什么急，这不是再想吗？”“胖子，咱现在一共有多少钱？”汉典随后问道。大奇拿出账本看了一下说：“手头上有27万，外面还连本带息差不多有10万的账，这个月末也都到期了。”汉典听完后咂了一下嘴说：“钱还是太少。”秀异说：“有多少算多少吧，能赚的比以前多就行啦！”汉典看看我，我这时也考虑好方案，接着说：“这样，还有一个星期就月底了，把账全部要回来，不要再往外放了。”汉典说：“后面呢？”“要想实现咱们利益的最大化，咱们就要把担保人那份也吃掉。我的意思就是，咱们把钱转移给咱们信得过的人，然后咱们以担保人的身份，带着黑子去拿咱们调包以后的钱。而且咱们不能贷给他太长时间，最多一个季度，并且一个季度的利息咱们要给他提到百分之三十。这样咱们的37万实则变成了48万。”秀异说：“咱开这么黑的价，万一把黑子黑跑咋办？”“不会，他会答应，他已经虱子多了不怕痒了。”汉典说道。接着又说：“考虑好找谁冒充金主了吗？”“郭东，张凯，他们刚参加完高考，找他们问题不大。”我随后说道。他们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汉典又说：“我想在XX银行那里低息贷拿笔钱，这家银行的信贷主任是我上家公司老板的哥哥。拿到这笔钱，咱们以高息贷给黑子这类人，从中赚取差价怎么样？”“他会贷给你吗？”我问道。“利息只要合理，他不会跟钱过不去。这个疯狂的时期不会维持太久，弄笔大的，咱们转行干点正经生意去。”“万一栽了呢？”我说。“栽的可能性现在看来不大。即使真栽了，咱无非就是损失37万。至于银行的钱，真还不上那也是信贷主任的事，本来这事儿他就违规。再说了，银行一年死帐烂帐多得很，咱贷那点钱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秀异说：“那拼了？”汉典伸出手，我们一一把手放上，大喊一声：“拼了！”随后的几天我们四人分头工作，汉典去联系贷款的事情，秀异和大奇忙着收账，我去找张凯，郭东。
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秀异和大奇把剩下的账全部收了上来。张凯，郭东也欣然接受了我的请求。在汉典三番四次的努力下，他和信贷主任达成了合作，汉典以半年百分之十五的利息，在他那里拿了100万，而信贷主任这只老狐狸给钱的时候只给了85万，说是要把利息先扣下。当拿到85万以后，我们也决定要黑这只老狐狸一刀，打算还钱的时候只还他85万本金。老狐狸这种做法也教了我们一招，我们决定往外放贷的时候，也按照他这个模式。看着床上摆着的122万现金，我们决定分两次贷给黑子120万。汉典跟黑子谈这个事情的时候，黑子答应了一个季度百分之三十的利息，也同意拿钱的时候先把利息扣下。唯一跟预想不一样的是，他要求只给中间人一成的好处费，原因是他现在就是不用担保人也能拿到钱，迫于无奈的我们答应了他的要求。就这样在不同的两家宾馆里面，黑子与张凯和郭东分别签下60万的贷款合同，随后拿走总计84万的现金，出门毫不犹豫的甩给了我们12万的分成。若是说三个月后，他要还是如此风光的话，我们将在他身上赚取48万。后两天，我们把手中的最后50万，再以张凯的名义，以一个季度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息，贷给了和黑子情况一样的人，他给了我们7。5万的好处费，这一笔顺利的话，三个月后我们将赚到20万。后来这20万，我们又以一个季度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息，贷给了另外一个人，这比利息加上好处费我们拿到了7万。当大奇用计算器算出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三个月后将有102万的收益。四人呆呆的看着计算器显示频上显示的1，0，2数字，没有人为此感到一丁点高兴。恰恰相反，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我们内心笼罩着。万一出现什么闪失，后果是未知的，这种未知让我们感到惊恐。那时候，木子也放暑假回来了，都说小别胜新婚。当看到她，见到我脸上喜悦的表情时，我却丝毫提不起精神来，甚至与她做爱都草草了事。她问我是不是有别人了，我冷言冷语的劝她别多想。她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温柔的对我说，“如果有心事的话，可以向她倾诉，她会是我忠实的听众”，我摇摇头转过身去。她给我讲大学里有趣的事情，而我却已经进了梦乡。我醒来时，躺在我身边的她，已经离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时间显示，她已经离开两个小时。短信上她问我，是不是不爱她了，我也没有回复。我与汉典，大奇，秀异，一次次的聚在一起，一次次的对这场金钱的饕餮盛宴进行沙盘推演，每推演一次，我们担心一次。这种生活简直太压抑，太摧残人了。压抑到受不了的时候，我们总是驱车看看黑子他们现在怎么样？只有看到黑子他们挥金如土，歌舞升平，大吃大喝，醉生梦死，我们才能换取一丝安慰与喜悦。每次木子来找我，我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开学，她回答完后，我总是下意识的看看手机上的日期，并且愁着脸嘟囔一句：“时间过得好慢。”终于有一次在我说完这话的时候，木子生气的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抓紧开学，省的来烦你。”我回她：“你想多了，不是一回事。”她说：“那你怎么每次见我，都要问这句话。”我竟无言以答。木子看到我这样对她，一气之下，选择去了威海，她姐姐家度过这个暑假。
这一年的七月中旬，郭东顺利地被烟台一所二本高校录取，而张凯却因为文化课又一次落榜。在我和张凯给郭东送行的饭局中，尽管我强打起精神，高兴地频频举杯为他庆祝，其实内心也有些许的不高兴。这种不高兴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内心的压抑，还有一小部分来源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嫉妒。人真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动物。即使与你关系再好的人，在同一领域超越你的时候，你为他高兴的表面下都会隐藏着些许的不高兴，这就是人的阴暗面。我相信只要是人，内心都会有阴暗面，这种阴暗面积的大小取决于自己内心格局的大小。当时不成熟的我，格局确实不够大。即便现在，算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我，也不见得格局有多么宽广。但至少此时，我敢于把自己那点阴暗面说出来了。我觉得把自己内心的阴暗面说出的越多，内心的阳光也就越多。而对于张凯的落榜我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遗憾，那次饭局我能感受到他的失落。在我想安慰他的时候，他适时地制止了我。我至今还记得他那句坦荡的话：“操！别安慰我。第一次考不上是因为我没努力，打谱回来复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要全力对待。即使失败，我也要看看自己是怎么失败的。我已经努力过了，对于考学，我没什么遗憾。”听到他这句话，我很是羞愧，因为我连证明自己失败的决心都没有。时间从不等人，到点不敢执行的努力，或许都会变成一生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