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爱卡拉的时候,正是盛夏时节。凯伊已经习惯了冰蓝雪域的寒冷,再加上穿着长袖的颂罗裙,拉着伊维给自己用了好几个水系降温法术还是觉得有些闷热。
“要是这点儿热都受不了的话,回雅克拉你可就要天天抱着冰块走路了。”伊维揶揄。
“那我就不回去了呗。”凯伊听了伊维的提醒,直接拿出块冰砖抱在怀里。
“耶丝娅在上,你从零度冰原拿了多少冰块!”乔瑟揉揉额头,“别老拿着,会感冒的。”
“(莱卡语)卑微的人类,连这点温度都忍受不了嘛?”史莱姆在凯伊脚边欢脱地蹦跶。
哼哼,身为大魔法师,咱有那么脆弱嘛?凯伊正想着,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定是有人想我了。”凯伊一本正经地用手帕擦擦嘴,然后把冰块扔给同样有些适应不了温度变化的风狼,“有人想你的时候就会打喷嚏哦。”
“这是哪来的歪理?”乔瑟无奈。
到了爱卡拉,莎蓓勒用头发遮住了耳朵,免得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里造成不必要的骚动。把风狼拴好、回到镇里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一行人在前街上溜达着往乔瑟家的方向走,恰好碰上了了出来买短尾牛牛奶的莱娜.
穿着粗布过膝连衣裙的少女捂着脸惊讶地叫了一声,连牛奶罐子都打翻了:“安德拉斯少爷!你回来了!哦,天呢……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得赶紧告诉老爷和夫人!”
“等会儿、不用……”巴洛一句话还没说完,莱娜已经红着脸向镇长家的方向跑去了。
“你的铁罐子忘拿啦!”善良淳朴(?)的莫妮向莱娜的方向喊。
莱卡钻了进罐子里,铁罐的体积和史莱姆的身材意外地贴合,“(莱卡语)哼哼,这个圆形的容器现在属于史莱姆大人了!”
“你就先回家吧。”凯伊拍拍巴洛的肩膀,“要做一个孝顺的孩子哦。”顺便恢复一下被泽维尔清零了的HP值。
“把那个罐子带回去。”莫妮说。
“(莱卡语)这个容器是伟大的金色的莱卡的所有物!”史莱姆哼哼唧唧地往铁罐里钻。
“他们只是反应过度了。”巴洛扯扯嘴角,“我哥以前是边防兵,和流寇冲突的时候战死了,所以他们老觉得我有危险……”
“哦,听到这件事情真令人伤心。”凯伊踮起脚尖摸摸巴洛的头以示安慰。
“呃,谢谢。”巴洛耸耸肩,“嘿……其实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肯特不怎么回来,而且脾气暴躁,我都没和他见过几次面。”
“岂止是脾气暴躁。”乔瑟翻了个白眼,“肯特·安德拉斯是仗势欺人的典范,每次他到爱卡拉镇的时候都闹得鸡飞狗跳——斯蒂芬妮在上,当时他葬礼的时候多少人背过身子在笑!”
即使是风评再差的孩子在父母心里头也是最好的——巴洛回去之后仍然被史黛安抹着眼泪灌输了一堆“肯特是多好的孩子啊”“都是那些该死的乱民!强盗!”“我的宝贝儿啊,别再出去了好不好”之类的话。
标准肥胖症的镇长夫人蹭了自己儿子一脸的油脂,还依依不舍地牵着他的手,耸着肩膀小声地哭:“你可千万别像肯特那样啊……”
巴洛看着一层层肥肉堆出来的皱褶跟着史黛安的肩膀一起颤着,很努力地保持了面部表情的严肃。——说实话,这个阵势上次回爱卡拉他就经历了一次,去年走的时候更是被弄了一身鼻涕眼泪,更别提每次从卡伦艾尔放假回家的时候了——他除了想笑实在没什么别的心情。
再说凯伊这边,本来是向乔瑟家的方向走,还没走到后街就被麦拉特和杰安娜拦住了。
“(莱卡语)哦哦,从远处走来了两个卑微的短生种!”成功霸占了铁桶、一路欢快地滚过来的史莱姆最先发现了他们。
“乔瑟、凯伊!我听莱娜说你们回来了,就赶紧跑过来了。”杰安娜真的是跑过来的,火红色的头发都被汗水打的湿透了。
麦拉特一拳捶到乔瑟的肩膀上:“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怎么告诉?我们前脚进来后脚就遇着莱娜了。”乔瑟揉揉被打的发疼的肩膀,无奈。
“该死的,我居然错过了莱娜!”麦拉特满脸后悔,“我就不应该多吃那一块黑面包!早点出来就好了……呃,对了,你是谁?”
精灵族的美貌毋庸置疑,麦拉特抱怨到一半才发现到尖耳精灵少女的存在也算是神经大条了。杰安娜倒是早就看见她了,只不过没有开口,只是偷偷地打量——很多平民都有一个认知误区,觉得长得精致漂亮的人都是贵族,也就不太敢冒犯;不过神赐血脉倒也的确有外貌加成就是了。
“我的名字是莎蓓勒·崔斯塔·班尼迪克特。”莎蓓勒把目光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上挪开,天青色的眼瞳因为晚霞而染上了浅浅的紫色,“目前是淘金者佣兵团的成员。”
杰安娜狠狠扯了一把看得呆住了的麦拉特,然后细声细气地和莎蓓勒问了好。
“不要太拘谨啦!”莫妮觉得十分有必要活跃一下气氛,“呀呀呀,你们是过来干什么的?”
铁匠铺和这边是相反的方向——兽人少女还是记得这一点的。
“我们是去看望文森特和泰玛拉的。”杰安娜一板一眼地回答。在她心目中,伊维就是王子一样的人物——嗯,真是个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聪明孩子——发现他在场之后她简直条件反射就开始紧张;现在再加上一个似乎身份高贵的莎蓓勒,在镇子里长大的红发少女完全应付不过来了。
“哎呀,我们也是。”莫妮高兴地说,“咱们一起去吧!”
话是这么说……凯伊看了眼明显被加尔保护的太好、到现在估计还没有什么人际交往的经验的兽人少女,乔瑟都还在旁边围观呢,由莫妮开口邀请也太奇怪了——虽然杰安娜和麦拉特肯定不会在意就是了。
杰安娜被莫妮天真可爱的样子逗笑了:“你们想跟着就一起过来吧。”
莎蓓勒跟在后面,在人类的村镇中不能边走边给箭矢附魔,于是便边走边望着远处发呆。乔瑟在前面给麦拉特和杰安娜讲最近佣兵团经历的事——就算是略过了无数不能说的牵涉上了神灵的剧情,还是讲了一路说得他口干舌燥。
到了旧物租赁处旁边的两层木质板屋,因为高温和缺水有些蔫了的奈兰花藤蔓在黄昏中显得有些阴森,参差不齐的穴铁栏杆更添加了这里鬼屋的气氛。
“文和泰蜜天天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心情会不好吧?”凯伊对这种视觉效果相当不满意,这么阴郁的效果让她的头痛都加深了,“而且你还经常出去,都不陪陪他们。”
“所以我们才要天天过来。”麦拉特大大咧咧地拍了乔瑟一巴掌:“是吧?”
“呃……”乔瑟摸摸鼻子,好吧,他貌似是有那么一点不称职——但是谁也没说神明活祭品和人类和海妖繁殖的试验品还会觉得寂寞。
进门的时候,文森特正和泰玛拉正坐在餐桌边看书:上次杰安娜带来的《民谣选集(第三版)》。
文森特的眼镜已经到货了,雅克拉宫廷炼金术师出品,保证质量。不过就是样式太老了点,大大的黑框眼镜能把文森特的小脸盖住一半。
乔瑟回来之后立刻就被他们俩缠上了,文森特激动地脸色发红:“我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晰!原来桌子上的杯子是有花纹的,我从来没有注意过……”
凯伊俯下身子在文森特面前看了半天,戳戳乔瑟:“他们一定是被虐待了,身高都没怎么长,还是这么瘦。”
“别傻了!他们吃的比我还好!”与此对比鲜明的是个头已经窜到了近两米的麦拉特,那一头姜黄色的头发正精神抖擞地支棱着,视线还不时往精灵少女的方向飘。——精灵少女正蹲在一盆半人高的深蓝色阔叶植物面前,睁大了青色的眼瞳认真地研究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是什么物种。
“不,他们一定是缺少关爱……”杰安娜给了文森特和泰玛拉一人一个拥抱,“不过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别管她。”麦拉特哼哼了两声,扭头看杰安娜:“又母爱泛滥了?快点儿,咱们还得回铺子帮工。”
“斯蒂芬妮保佑你们生意顺利。”乔瑟笑着说,“你们快去吧,别让格朗大叔等急了。狩猎的好季节可需要好几把格朗·拉佛里奇出品的好猎刀呢。”
“那是!”麦拉特满脸自豪地大步迈出了的屋门,还被铺在地上的奈兰花藤蔓绊得踉跄了一下。这个动作成功让泰玛拉捂着嘴笑得直喘气,文森特也别过头偷笑。
“(莱卡语)笨拙的人类。”趴在凯伊脚边的史莱姆也跟着嘲笑了一句。当然,除了凯伊和莎蓓勒没人听懂。
临走前,杰安娜依依不舍地摸摸泰玛拉的头:“天气干,要多喝水,别吃太多干面包……明天再来看你。”
真是充满温情的一幕啊。凯伊一边嚼着提神的米干草缓解头疼的症状,一边瞥了眼极其不负责任的家长乔瑟:“有没有感觉眼眶湿润惭愧无比?”
“哦,我感动得都快哭了。”乔瑟很没诚意地回了一句,然后摸摸下巴:“现在看来把文和泰蜜留在这也还不算太糟糕——他们之前和麦拉特和杰安娜可没那么熟,而且,耶丝娅在上,泰蜜刚刚笑得可真开心。”
“触景伤情了吗?”伊维站在凯伊旁边,悠闲地扔着一枚爱卡出产的银币。
“对啊。”凯伊大大方方的承认,原本已经被很好地压抑住、好久没有涌现过的强烈情感已经让她分不出心神思考反驳的言辞。
——怀念。
无可抑制的怀念。
仿佛要冲破胸膛、呼之欲出的思念。
昏黄的灯光和软乎乎的抱枕和围在餐桌边漫无边际的闲谈和突然爆发的笑声;
就像破土萌发的种子渴望阳光一样渴望着。
如同干裂的土地祈求雨水一样渴求着。
那样的亲情与温暖——不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