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这天,林悄悄中午放学回家吃饭,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乒呤乓啷”的摔砸声。
林悄悄皱了皱眉,往后挪了几步,转身就打算下楼去左米粒家蹭饭。刚踏出一步,她便听见妈妈拔高的声音在喊。
“我今天就把褚蔓送走,林书田你要再敢拦我,我就跟你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啊!成天把离婚挂在嘴边,走啊,离啊,不离不是人!”
“你他-妈才不是人!”
“你他-妈要是人就不会老想着把褚蔓送走!褚蔓现在是孤儿,孤儿你懂么!”
“别他-妈跟我提孤儿。我哥被石秦芳害成这样,我凭什么还要替那个贱-人养孩子。你要犯贱别拉着我!”
“你别老石秦芳石秦芳的。她是她,褚蔓是褚蔓,褚蔓也是褚雄的女儿!一句话,你不养,我养!”
林悄悄在门口听了会儿,她抬起手“扣扣”的敲响了家门。
屋内的争吵声瞬时停住,林书田来开了门,他看着林悄悄后满脸诧异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林悄悄看了爸爸一眼,讽刺道:“我又不是在上幼儿园,中午不用回家。”
林书田脸一白,沉了声批评道:“林悄悄,我是你爸爸,老师教你这么跟爸爸说话的?”
林悄悄不耐烦地擦过林书田的手臂,走进家:“原来你是我爸爸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褚荷秀从女儿嘴里听到这句话,登时也吓住了,忙拉她到怀里:“悄悄,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以跟爸爸这样说话。快,跟爸爸道歉。”
“你们大人永远都这么虚伪。”林悄悄哼了一声,然后瞥着面色不善的林书田,淡淡地说,“爸爸对不起。”
林书田怔了几秒,转身钻进厨房。
林悄悄从褚荷秀的怀里挣出来,凝着妈妈微湿的双眼,问道:“舅舅出什么事了?”
褚荷秀此时没有功夫感叹女儿聪明,她反倒希望女儿像旁的六岁女孩一样单纯些。
“你舅舅他坐牢了。”褚荷秀说着又有些哽咽。
林悄悄“哦”了一声,接着问:“什么时候放出来?”
褚荷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
“他出狱了,不就能把褚蔓接走了。”林悄悄解释道。
褚荷秀垂了头,艰难地说:“你舅舅他杀了人,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林悄悄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是杀了不能让他回南京的人么?”
这句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厨房的林书田也听到了,他从厨房里跑出来,惊讶地问:“谁告诉你的?”
“猜的。”
虽是猜的,却也猜的极准,那套牢了褚雄的钱,逼得褚雄走不开身的人,已成了褚雄的刀下亡魂。
褚荷秀望着女儿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有些心疼,遂将女儿拥到怀里。
吃午饭的时候,林书田夹了一片带鱼到林悄悄碗里,柔了声道:“小心刺。”
“谢谢爸爸。”
女儿的客气让林书田有些委顿。
过了一会儿,林悄悄吃完一片带鱼,她抬起头望着林书田,张口便问:“褚蔓有外婆,爸爸你为什么不把褚蔓送给她外婆?”
“你舅妈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他们都没见过褚蔓,怎么能把褚蔓送过去。”
林书田的解释让褚荷秀嗤笑一声,他不由地抬了头和她互瞪一眼。
“哦,这样啊。”林悄悄拖了长音,摇头晃脑地说,“我吃饱了,去睡午觉了。”
褚蔓到底是没有被送走,一来是林书田的坚决反对,褚荷秀又不能真的和他离婚,悄悄还这么小,她不能让悄悄没有爸爸呀。于是这件事,褚荷秀只能妥协。虽是妥协了,但她与林书田的关系好似那天被砸掉的碟碗,支离破碎,难以拼凑。
时光荏苒,转眼林悄悄他们就一同升入了附中,四人仍在同一个班,座位又是相邻,关系比从前更是好了。
莫亦城和习路的轮毂都已经出来,莫亦城长了副好似猫咪的脸,左米粒常说莫亦城没有表情的时候好像就快睡着了。习路就爽快很多,一张俊俏的脸好像雨后的彩虹,叫人看得舒爽至极。
如今他们四个人回去,已经变了格调。从前是莫亦城和习路跑在前面,林悄悄和左米粒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现在却是习路和左米粒并肩走在前面,莫亦城和林悄悄隔着一段距离慢慢地跟着。
“你说,要不咱们俩也一起得了。”莫亦城扯了扯书包带,他换了个斜肩的书包,潮流的不得了,再也不像小时候把书包拖在地上“呼哧呼哧”的走。
林悄悄哈哈大笑,指着他:“等你打的过我再说吧!”
莫亦城脸一红,昂过头不再理她。当年林悄悄在他手臂上掐出的伤,已经留下了疤。小小的一弯一弯的白色疤痕,整齐地排在他的手臂上。林悄悄回了家,习惯性地扫了眼鞋柜,褚蔓的鞋子在,说明她已经回家了。这些年,褚蔓常常会抱了作业来请教她,全教她冷言冷语地轰出阁楼。
林悄悄常常想,怎么会有这么笨又厚脸皮的人,像是蟑螂,惹人厌弃却又打不死。
林悄悄换了拖鞋往阁楼爬,她眼睛一抬,扫到自己的阁楼房门竟然虚掩着。她心里一咯噔,顿时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整个人像是被点了把火,“噌”得燃烧起来。
她疾步跑上阁楼,“乓”地一声推开门。
褚蔓正站在椅子上,伸长了手臂够着书架高处的书,冷不防被这一吓,整个人晃了晃,最后还是没站稳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跌下去的那一刻,褚蔓本能地拉住了书架,结果就是书架也倒了,书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模样,林悄悄怒火中烧:“谁让你进来的!”她真是在咆哮了。
褚蔓站起来,怯怯地回道:“我想看故事大王,姑爹说你这里有,我就我就……”说道最后,褚蔓竟兀自哭起来。
“想看你不会自己买啊!”林悄悄拽过褚蔓,推搡着她,“我说要借你了么?我说了么?!”
褚蔓被推的大气不敢出,只知道流眼泪。可她这沉默的眼泪让林悄悄越发的厌烦,不,是恶心,恶心至极。
“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谁给你的胆子!”林悄悄一面咆哮,一面把褚蔓往外赶,“滚出去!”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褚蔓吸着鼻子道歉。
瞧着她站在门口一副受尽委屈的小白兔模样,林悄悄的怒火可以说已经烧到顶点。
“我喊你滚没听到吗?”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褚蔓拼命地摇着头,林悄悄的脑筋瞬间烧爆掉,她大力一推,吼道:“滚啊!!”
林悄悄推出去的手臂悬在半空,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褚蔓已经不在面前,她往楼下一看,整个人登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