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吧。”
林书田摘下眼镜,轻轻擦拭几下,再戴起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你比我更清楚,这里你再也待不下去了。”
褚荷秀的长发利落地盘成一个髻,清丽的面孔上仍挂着高傲的表情,仿佛前些日子被揪住游街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我不会离婚的。”褚荷秀的眸子里盛满了笑,“你现在一定很开心,终于有个正当理由可以把我甩掉,然后带着你的小贱种去和苏湘那个贱人相会了,是吧?”
林书田盯着笑容有些狰狞的褚荷秀,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肯离婚,我还是会带着褚蔓同苏湘住到一起。出了这种事,我与苏湘再怎么样,别人都不会再说什么了。”
林书田顿了顿,又道:“我确实很高兴,真的要谢谢你了。你上次问我是否爱过你,我想了很久,我林书田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呢?后来,我终于想出答案了。”
褚荷秀收起笑容,静静地等待着林书田的答案。
“我想我是爱你的,不过……”林书田看着褚荷秀放松的表情,他笑了起来,“在你爱我的时候,我是爱你的。”
“当啷。”
褚荷秀倏地拂掉书桌上的茶杯,她唰地站起来,指着林书田大骂:“姓林的,你这个虚情假意的东西,我褚荷秀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混蛋!”
林书田瞥了眼摔在地上的钢化茶杯,他抬起头望着褚荷秀:“彼此彼此。”
瞬间,褚荷秀像是被拔掉了气门芯,她软软地坐了下来,原先的高傲荡然无存。
她捉住了林书田的手,很是颓唐地凝着他的眼眸,带着几分乞求道:“从前石秦芳那样毁谤我,你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从前能,现在一定也可以。书田,不要离婚好不好?悄悄还那么小,她不能没有爸爸啊。我们一家人搬去别的地方,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褚蔓也带着,我再也不会对她不好了。书田,我只求你,看在悄悄的份上,不要丢下我们。”
林书田想要推开褚荷秀的手,熟料她攥的那样紧。林书田便下了狠劲,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头。
他推了推眼镜,冷冷地说:“从前不在意,那是因为秦芳,我知道她在任性耍脾气。如今,没有任何人逼你,或者嫁祸你,是你自己把脸甩出去让人家打。你也会说悄悄还小,你和那个男学生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悄悄?褚荷秀,我原先还觉得有愧于你。现在,我真心诚意地感激你,在分别前,还努力消除掉我对你所剩无几的感情。”
“噗通”
褚荷秀突然跪在林书田面前,她抱住林书田的腿痛哭:“书田,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林书田失望的双眸里渐渐浮起一层厌弃,面前这个女人,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砰。”大房间的房门被撞开。
跪在地上的褚荷秀讷讷地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女儿,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背过身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林书田看了眼褚荷秀,转而又盯着林悄悄:“你都听到了?”
林悄悄古井无波地点点头,尔后说道:“我喜欢上海,妈妈,你带我去上海吧。”
褚荷秀慢慢地转过身来,她滞了几秒,尔后疯了一样地奔过去,跪在地上紧抱住女儿,失声痛哭:“悄悄,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林悄悄拍拍母亲的背,仍是死死地盯住父亲:“离婚也好,省的我天天回家看到你们,饭都吃不下!”
林书田脸色沉了下去,表情阴郁地好似暴雨前的天空:“悄悄,连你都变了。你小时候最多霸道了点,没想到长大了竟然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我乖巧的时候,你正眼看过么?爸爸,不是我变了,而是你变了。自从褚蔓住进来,你就变了。怎么能怪我呢,对吧。”
林悄悄好似小大人一般帮母亲擦擦泪:“我说喜欢宋长修的时候,你就应该猜到我已经知道了,我以为你会悬崖勒马,结果你一礼拜不理我。妈妈,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麽?”
褚荷秀哑口无言,但是她的心情已被女儿的两段话抚平。她站起身,牵着林悄悄,再一次风轻云淡又略带傲气地望着林书田:“走,办手续去吧。”
林悄悄不愿再住在那个家,即便林书田说要把房子留给她们母女。褚荷秀架不住林悄悄的坚决,于是暂时在市郊租了一处地方。等到褚荷秀把上海的工作以及林悄悄学校安排妥当,时间已到年关。母女两个商量了下,便决意等到寒假过后,两人再去上海。
大年三十这天,褚荷秀和林悄悄坐在沙发上,一面吃饺子一面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电视里,主持人领着倒数“3、2、1”,窗外的爆竹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
“妈妈买了烟火,你要出去放么?”褚荷秀收拾好碗筷,摸着林悄悄的柔顺的长发问道。
林悄悄摇摇头:“我困了,先睡了。老妈,新年快乐。”
看着女儿瘦削的背影,褚荷秀捂住了嘴,眼泪竟是无法抑制地湿了整个掌心。
初一下午,林悄悄窝在阳台晒着太阳看漫画,阳光穿过玻璃窗将她笼起,微微的暖时间一长就叫人昏昏欲睡。
“悄悄,你看谁来了!”褚荷秀走到阳台,拍了拍林悄悄。
林悄悄转过脸,懒洋洋地打招呼:“小米粒,新年好。”
左米粒跑上前黏住林悄悄,眼圈泛红道:“悄悄,你真的要去上海啊?你不要我了嘛?”
林悄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痛得她泪珠儿直转:“你不是还有习路么?”
莫亦城提了水果递给褚荷秀,褚荷秀笑着接过,然后就退出房间,让几个孩子说话。
褚荷秀走了,习路就大着胆子揽住了左米粒,一面捏她的脸,一面说:“林悄悄,你看你还没走呢,小米粒就天天哭啊闹的。你要是真走了,她不得疯啊!”
莫亦城凝着林悄悄,眼神晦暗,他声音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走?”
林悄悄笑笑:“寒假结束。”
左米粒一听,忙挣脱了习路,扑到林悄悄的身上:“悄悄不要嘛!!”
“又不是见不到了,干嘛呀。”林悄悄拍着左米粒的背,安慰着,“我放假的时候就回来看你嘛。”
“真的?”左米粒抹了抹眼泪,抽抽搭搭地问。
“真的。”
温暖的阳光填满了阳台,灰尘在光线里浮浮沉沉,时间在此刻变得如同那灰尘,慢悠悠的,静悄悄的。
左米粒倚在林悄悄肩上说着话,习路和莫亦城靠在窗台上,望着她们。光影斑驳,每一片笑容都深深地烙上林悄悄的心房。
寒假是喜庆而短暂的,林悄悄没有等到与好友们约定的时间就走了。她坐在火车上,静静地望着不断后退的风景,喃喃自语:“对不起小米粒。”
褚荷秀捕捉到了女儿的低落,她轻轻握住林悄悄的手,将女儿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柔声道:“悄悄,妈妈欠你的,以后一定加倍补偿给你。”
林悄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地吐出呼吸:“嗯。”
到了上海的新家,林悄悄第一时间给左米粒打了电话。
“林悄悄!!你这个大骗子!!你怎么能偷偷跑了!!我折了这么多的星星,你让我送给谁啊!!呜呜呜呜,林悄悄,你好讨厌,你怎么能这么残忍,都不让我送你,再见你一面!咱们十一年的友情到此为止了!我要跟你绝交!绝交绝交绝交!!”
林悄悄笑着把电话拿远了些,左米粒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断从听筒传出来,好像她就在面前一样,横眉竖眼地指着林悄悄,一面委屈地哭,一面大骂着。
“喂?喂!林悄悄,你在不在听啊?”左米粒的声音矮了不少。
“恩恩,在听。”林悄悄大笑,“你拿笔记下我的新地址。我们可以通信呀,你不是一直想找个笔友,喏,现在有个现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