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蔓踮起脚凑过来，歪着小脑袋问：“姐姐，你在看什么？”
林悄悄把纸条一攥，反问她“你怎么来了？”
“爸爸去买好吃的啦！”褚蔓笑眯眯地说。
不知为何，林悄悄总有一种，家长给了小孩子一把糖果，让他们站在原地等，结果自己再也不回来的即视感。
事实上呢，这种即视感是真的。
禇雄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出现，林书田去他们家找了一圈，然后被告知，一大早就看见禇雄扛着行李出门了。
“我就说要看着点看着点！你非不听我的！”禇荷秀的目光恨不得在林书田身上剜两块肉下来。
褚蔓挪到林悄悄身边，学着她的模样附耳在门缝偷听。听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悄悄的胳膊：“姐姐。”
“唔？”
褚蔓悲戚戚地望着林悄悄：“爸爸不来接我了么？”
林悄悄想了会儿，回答：“去很远的地方买东西了吧。”
“很远？”
林悄悄点点头。
褚蔓绞着手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悄悄：“妈妈也去给我买东西了，爸爸会不会跟妈妈一起回来？”
林悄悄微滞，片刻才抬手摸摸褚蔓的小脑袋，笑着答：“会吧。”
褚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房门这时被敲响，林书田走了进来，褚蔓便顺势扑进林书田的怀里。
林书田把褚蔓抱起来，褚蔓就搂住他的脖子，笑得开怀：“姑爹，我要快点长大，写信给爸爸妈妈，叫他们早点回来。”
林书田眸子里本有忧色，听见她这么说，着实轻松了不少：“好的！等蔓蔓长得跟姑爹一样高的时候，就可以写信给爸爸妈妈了。”
“我要比姑爹还要高！”
“好，比姑爹还要高！”
林书田在褚蔓的脸上啪叽亲了一口，褚蔓怕痒似的，咯咯笑着在他的脖子上扭来扭去。
林悄悄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
“悄悄，把你那个俄罗斯娃娃拿出来给妹妹玩。”
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命令的口吻，这让林悄悄很不爽。纵然如此，她却不得不照做。因为她如果拒绝，那今后她对褚蔓的讨厌也会失控。母亲会察觉到她其实不喜欢褚蔓，继而也讨厌褚蔓。而父亲会在自己和褚蔓之间，选择护着褚蔓。于是，一切都走回重生的轨道。
——完全想象的出。
——也不必逞一时之快。
林悄悄在心里叹了口大气，转身把书架上的俄罗斯娃娃拿给了褚蔓。
褚蔓绞着双手，盯着色彩明艳的娃娃犹疑地看看林悄悄。林悄悄把手又举了举，她便又看向林书田。
林书田接过娃娃，然后塞到褚蔓的手里：“姐姐的就是你的。”
林悄悄的肩膀僵了僵，抬起头盯了父亲两眼，又笑眯眯地望向褚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听到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林书田并没往深了想，单纯觉得林悄悄很不见外、很喜欢褚蔓，于是他也就抚了抚女儿的头，夸奖道：“恩，姐妹之间不用分你我。”
褚蔓便抱着俄罗斯娃娃，扬起脸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不能幸免的，除了俄罗斯娃娃，还有许多林悄悄私以为珍贵的玩具，林书田甚至带着褚蔓去买了好几条裙子。
林悄悄带着左米粒搭积木，她睨了眼穿着新裙子抓了瓶汽水儿坐在林书田肩头的褚蔓，那兴高采烈的模样还真有些刺眼。
无用猜测，禇雄肯定是又走了。所以林书田才会这么急着对褚蔓好，不单单是补偿，更多的恐怕是心疼她的孤独。
林悄悄其实对父亲并没有那么在乎了，她在意的只是因为父亲的决定而变化，甚至客死异乡的母亲。所以，她不嫉妒。
一点都不嫉妒了。
真的。
＂悄悄。＂左米粒拍拍林悄悄的肩膀，＂我们好久没有过家家了。＂
林悄悄把目光从灼人的褚蔓身上挪开，她看着左米粒，那蘑菇头下可爱娇俏的小脸，那笑容宛若蜂蜜甜酒。
＂我们以后都不去过家家了好不好？＂林悄悄试探着问。
＂为什么呢？＂
＂因为那些太幼稚啦，是笨蛋才玩的，小米粒是笨蛋么？＂
＂不是哦。＂
＂所以啊，我们以后不去啦，好不好？＂
左米粒歪着头想了会儿，忽然笑起来：＂那小路哥哥是笨蛋咯？＂
林悄悄怔了一下，点头应是。
左米粒默不作声地搭了两个屋顶，托着腮看着搭好的小房子说：＂可我好想小路哥哥。＂
林悄悄没有接话，左米粒便抬了头盯着林悄悄问：＂悄悄你想不想？＂
＂我？我才不会想他，我有小米粒就够了。＂
左米粒歪着脑袋仿佛在思索林悄悄的话，过了会儿，她咧嘴笑着扑到林悄悄到身边：＂恩，悄悄不想，我也为不想！＂
不用忙着早入学，也不用老去在意褚蔓，日子就变得融洽且平静。这样的时光，在当下总会让人觉得冗长难熬，就像是夏日午后里的漫漫困意，等醒过神来，时间就这么走了。回过头才发现，其实那些平静、平淡，都短得让人唏嘘。
转眼入冬，广玉兰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高高地指着灰霾的天空。好在还有松针，浓郁的绿色上盖了一床厚厚的绵白被。
＂嗤＂
绵白被上多了一个小窟窿，细碎的雪顺着小窟窿往下飘。
＂嗤＂又是一声。
褚蔓又搓了枚小雪球丢过去，落在积雪上，她开心地拍着巴掌回头看林悄悄。
林悄悄百无聊赖地看着左米粒和褚蔓，摇摇头抬起脚步：＂你们好无聊，我回家了。＂
＂姐姐，再玩会儿嘛！＂褚蔓拉着林悄悄撒娇道。
＂不要，我好冷，我要回家了。＂
左米粒弯腰搓了枚雪球砸向林悄悄，雪球应声撞在林悄悄的后脑勺上，她咯咯笑着：＂这样就不无聊啦！＂
林悄悄掸掸后脑勺上的细雪，嘿嘿一笑：＂你说的哦。＂
话毕，她迅捷地把左米粒扑倒，两个小女孩兴奋地在厚厚的积雪里打了几个滚。
待起来时，满身粘着细细的雪。俩人小脸红扑扑的，鼻子上也挂起晶莹的冻鼻涕，手拉着手笑嘻嘻地站在褚蔓面前。
褚蔓眸色变了变，然后跑过来，摇着林悄悄：＂姐姐，我也要玩。＂
林悄悄正想拒绝，远远地就看见父亲来了：＂呀，爸爸来了。＂她指了指远处，满脸可惜地说，＂带你玩，爸爸会骂我嗒！＂
褚蔓垂头丧气地踢着雪＂哦＂了一声。
闷热的夏日午后里，林书田带回了石秦芳的死讯。灰霾的冬日清晨，林书田攥着一纸电报，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三个孩子。
他慢慢地挪到家门口，钥匙在锁前长久的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