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童贯如此出言,整个朝上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蔡京阴鹜的眼神中透过一丝精光,看向了童贯。
“童爱卿,有话便说。”徽宗像是没有发现异样一般,又转过来看着童贯,祥和之极。
“回圣上,微臣曾听闻‘举贤不避亲’,虽然郓王殿下贵为皇子,却想必也是想为大宋尽力,微臣厚颜,愿为郓王请此天差。”童贯说话,中气十足,而且这句话讲得言辞激昂,像是真的为赵楷求什么好处一样。
这下,一向仁心慈厚的太子赵桓看不下去了,言说道,“禀告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徽宗现在就算是再笨也看得出这件事有猫腻,于是有些疑惑地问,“噢?桓儿也对此事有所见解,不妨一叙?”
“三弟虽聪敏过人,但毕竟年岁尚轻,这治水一事更是从未涉猎,倘若真让三弟去治这黄河之水,收获甚微事小,若是局面无法控制就难以挽回了,还请父皇大人明鉴。”太子说话温柔如玉,倒是有几分儒家之风。
赵楷此时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个懦弱、贪图享乐的大哥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不由得有些惊奇与感激,虽然历史上他同样是个昏庸的君主,但是好在他是个合格的兄长。
“微臣附议,黄河之事所系甚大,恐郓王年少不得治水之法,难有成效。”好了,这回赵楷又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盟友,赵楷一看却是御史中丞王黼。赵楷心里郁闷了,这位又是为何帮自己呢?
这下朝堂上加上赵楷自己倒是形成了三对三的局面,刚好平了。徽宗看着朝堂上为一个治水推来推去的众人,有些光火,就说,“此等小事也当得汝等一个个在此聒噪,不甚其烦。”
赵楷见这情景,赶紧借势脱身,说,“禀告父皇,儿臣觉得黄河治理此事甚大,儿臣恐难以胜任,不如父皇遴选几位得力大臣,共同负责此事,当乃稳妥之举。”
“儿臣觉得三弟所言极是。”太子赵桓哪里不知道赵楷这是祸水东引,赶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这件事给堵上。
“臣附议,此举甚妙。”王黼也是鼎力支持了赵楷一把,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徽宗却是有点心动了,但是却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看了看蔡京,仿佛必须要先听取蔡京的意见。
蔡京这才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淡然样,说,“既然两位殿下和御史中丞大人如是提议,老臣也觉得未尝不可。”
童贯黝黑的脸上却是有些不理解蔡京的行为,他的性格倒是不比蔡京城府极深、阴鹜精明,也比不上高俅的无所不用、狡诈下流,倒是有些莽夫的精明,此时他这精明倒是不够用了。
结果高俅却是坚定地跟着蔡京的脚步走,跟着话说,“蔡相所言极是,郓王殿下只需亲身参与即可。”即使话到如此,高俅还不忘咬上赵楷一口。
徽宗这才点了点头,“就依众爱卿所言,多位爱卿一同负责便是。”这下,徽宗总算是要拿点主见了,于是说,“人数嘛,朕觉得三人便可,至于这三人的人选,尔等再议。”
好嘛,徽宗这个庸主又把这皮球踢了回来,然后他自己就在里面和稀泥。这下朝堂又是一股硝烟味飘起。
“儿臣以为蔡大人、高大人及童大人三人较为合适,一则三位皆是父皇依仗的国之重才,二则三位名望甚矣,深得民心便于行事,三则三位中蔡大人和高大人乃是经世之才,童大人则是能文能武。三位若是联袂,治水之事定能手到擒来。”太子此话倒是有些着急了,越是想一网打尽,越是会遭到激烈的反弹。这样一看,这个大宋的储君政治斗争经验也是相当的匮乏啊。
果不其然,太子话音刚落,童贯就一马当先做了先锋,“皇上,吾等几人共治此事恐大为不妥。蔡相乃是皇上的执宰,岂能亲身涉险,太尉大人又身居要职,事务繁杂。微臣虽有心出力奈何是一粗人尔。”
太子赵桓看了一眼童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童大人此言差矣,国都危急,匹夫尚还有责,何况一国执宰?”王黼像是就跟蔡京杠上了,点名就说,“蔡大人贵为宰相却领头治水,才能万民归心。”
蔡京一看矛头居然指向自己了,一双阴森地凤眼立马瞅了一下说得正欢的王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皇上容禀,”这时候,一个站在大殿最靠外的大臣出声了,着的是绯色的官服,那也就是个四品以下六品以上的中层官员,“微臣认为王大人身为御史中丞监察百官,更应该以身作则,为我大宋祈福挡灾才是。若是王大人总领全局,微臣愿为马前卒,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看来是蔡京养的鹰犬了,看主子受了攻击,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当炮灰。蔡京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搓了搓自己的长髯,一脸自得。
人肉炸弹的威力还是不错的,徽宗这个人又是属于情绪化特别严重的人,此时他就是被蔡京拿捏到了穴位,于是立即应允,“那王爱卿你就带着个头吧,朕在找个助手给你,这样,高爱卿前段时间不是跟朕推举自己的爱子么,现在这个机会就让他表现一下,嗯,叫工部尚书给他一个水部员外郎,若是好了,朕自当大用。”
赵楷听完,忍不住笑了,这就是搬石砸脚啊。因为徽宗这个人,特别容易跟随自己的情绪办事,经常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所以千万别跟他玩常理。这种无厘头的性格全朝堂只有蔡京一人能拿捏,就算是童贯高俅也差了点。
这下高俅脸上开始变色了,这种差事,逮谁谁搞砸,不过还好责任大的都在今天爱出风头的王黼身上,自己家那个傻儿子就跟着混呗。
这件事暂时倒是告一段落了,赵楷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赵桓看了他一眼,满是笑意。这下赵楷有些心虚了,大哥啊,你千万别对我太好了,免得我以后下不了手啊。
就在这时,徽宗又抛出个包袱给百官,他说,“汴梁此间临危,恐怕与仙人震怒有关,”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看赵楷,让他心里有些发毛,“所以朕决定一清林真人,为大宋祈求风调雨顺,祈黄河之灾早日消弭,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这件事徽宗倒是拿主意得很咯,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告诉百官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于是谁敢反对?所有百官都只能齐声称是,胆子大的还直拍马屁,“皇上圣明。”“皇上心系黎民,仙家定会知晓。”“皇上此举当乃当世明君。”之类的语句不绝于耳。
徽宗居然很享受地在龙椅上连连点头,等到这一切赞美之音都散掉之后,才开口说,“把林真人叫上殿来。”
“传林真人觐见……”殿外的宦官拖长了公鸭嗓喊道。
这一下,殿中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恐怕是对把一个道士叫进朝堂有些不满却不敢言说。结果徽宗自个会错了意,赶紧说,“朕能理解众爱卿迫切见到得到真人的心情,不过还请众爱卿稍安勿躁,静静等候才是。”
于是,朝堂就真的安静了,只是百官的眼神都出卖了他们自己内心那颗鄙夷的心,只有蔡京还能装出一脸虔诚,还和徽宗眼巴巴地一起等着殿外所谓真人的降临。
不一会,就看见殿外的官员齐齐转头看向了同一个地方,来的是一个道士。等到来人走过,又才面面相觑,煞是有趣。
道士不卑不亢地走进了大殿,赵楷一看,却只能心中大叹,好个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来人是一名貌似中年的男子,只是从他的眼中看出的是一副与表面年龄不符的老谋深算。他手拿一把拂尘,气质飘然如仙,皮肤光洁,白里透红满脸春光。
这就是那把自己便宜老爹耍的团团转的林灵素林真人了,赵楷心中猜到。怪不得徽宗什么都信他的,光是这一副皮囊就够能哄人的了。
“贫道见过圣上。”林灵素却是不行俗礼,只是轻轻一挥拂尘,拱手行了个道家之礼。徽宗当然没有见怪,反而一脸欣喜地看着林灵素林真人,说,“林真人既是仙家之人,便不必行这俗世之礼,自便便好。”
林灵素居然没有开口谢恩,只是颔首微笑。
徽宗居然非常吃这一套,结果他又笑眯眯地跟林灵素说,“近几日,汴梁暴雨不止,黄河已岌岌可危,还请真人登台作法,解我大宋之忧啊。”
“为圣上分忧,贫道十分乐意,为天下百姓排忧解难,更乃是我道家本意,如此贫道自当尽力。”
“嘻,”徽宗高兴地一拍手,说,“那就有劳真人了。”
徽宗这表现,仿佛刚刚安排大臣什么的都是走个过场,起个辅助作用,请林真人出场做一下法事才是真正能解决这场袭来的灾难一般。朝中所有的大臣都有些用奇异的眼光盯着这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老道士倒是怡然自得,丝毫不以为意。
这下有好戏看了,御史中丞VS老神棍,赵楷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