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淳不明白他为何向自己伸出手来,本能地避开他的触碰,若被人看了会生出多少是非来!小则他会被御史弹劾,说堂堂一位皇室皇子与相国大人的妾室暗中勾搭不清,大则名誉不正而与皇位无缘。
她家落难时他面都不曾露过,而且还迅速与舒窕订婚,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曾经对他的那份情愫是真心的,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心底是希望他过得好而不想看到他落势。他是天之骄子,理应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而不是最后落得可悲的下场。
皇位之争,自古便是以血腥收场,为了能坐拥江山,仁慈会退居到最后,有时甚至是一把刺向自己胸膛的利刃,在这场争斗中,没有人会对敌人仁慈。他若失势了,泰则做个闲散王爷,否则流放边疆或牺牲在这一场争斗中。
她敛首拜了拜,便轻轻道:“宴席快开始了,妾先回席上去了!”
说完,不待他反应,她便往宴席那边而去,脚下步子如生风,仿佛后面有人追赶她似的,看在四皇子眼里不禁若笑不已。
他们之间何时已生分到这等避之不及的地步了,他多想告诉她,凌家出事时他去父皇那儿求情,父皇不允,而且下令将他禁闭在府中两个月,他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让凌家脱身,最后等来的是被赐婚的消息,而她,已被上官晏收入府中为妾,他心痛,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避自己如蛇蝎一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夜里开始下起了雷霆大雨,在廊檐屋椤上噼啪作响,很快便汇成一条条雨帘,像用丝线串成的透明珠子,倾泻而下,落地有声。闪电划过碧烟色的纱窗,一瞬间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闪电逝去,室内又黑暗如初。
真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披衣而起,点上烛火,拿过一旁的银剪剪了剪烛芯,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先时研的墨已干透,她放入一块墨,注入清水慢慢研磨。外面风雨交加,雷鸣电闪,偶然一两阵风不知从哪处刮进来,和着屋内的残留的熏香,让这雨夜显得更为宁静幽远。
雨夜深深,我思断肠,浓墨淡笔,地老天荒,彼端箜篌,渐疏渐响,人既永绝,心自飘霜……
纸上墨痕字骨飘逸,端秀清奇,洋洋洒洒地填满了整面纸张。
上官晏推门而入时映入眼帘地便是真淳落落的神情,他冷哼一声,身子往床上重重一坐,滴水的袍衫顿时将半边床褥染得湿透。
真淳意外他此时还会过来,闻到他身浓郁刺鼻地酒味,又见他眼神有些迷茫,她愣了愣,这是她第一见他醉酒,他从来都是清醒的,抬手间便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样的他有些反常。她默不作声地起身拿了块大巾子帮他擦拭发上脸上的水珠。
上官晏冷不防将她一把拉入怀中,倾身压倒在床上,见她身上的中衣也同样湿透后,他愉悦地勾了勾唇。
他温热的气息和着烈酒的香淳喷薄在她耳际,规律的心跳声在她上方响起,她面上现出红晕,知他喝醉了不敢去推他,只得伸手抵在胸前,低低道:“相爷,会生病的。”
上官晏似乎玩上了瘾,突然起身将她拉起来拖到院子里,滂沱大雨立时密不可分地打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儿,真淳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看着真淳被雨淋得像只落水的鸡一般,头发贴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上官晏笑得风情万种,“现在你也跟本相一样了,你还敢笑本相吗?哈哈哈……”
虽已入夏,雨水淋久了还是会叫人产生寒意,真淳环抱住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顺流到脸上,更添了一份楚楚可怜的柔弱之美。她眨了眨眼睫上的雨水,看着上官晏,“妾没有笑相爷。”
上官晏先时还明媚的脸立时暴戾起来,他一拳挥向雨中,“本相说你有笑你就有笑,天下人谁违逆本相,本相就要他亡。”
连皇帝都要让他几分,他人竟敢违逆他?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真淳立在雨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有酥酥麻麻的痛感,这样大的雨,淋一夜岂非要生病?
她拉拉紧贴在身上的中衣,“相爷,妾没有违逆相爷。”
翌日,宫里送来一筐新鲜的黄梅,色泽淡黄,水润诱人。宫里来人笑着道,今年黄梅少产,拢共只上贡了十筐,除了皇后娘娘得了一筐,各宫妃嫔和王爷公主都只得了半筐。
上官晏当着宫里来人的面就叫下人将那筐黄梅抬来了小茗苑,让那位皇帝身边有脸面的杨公公极为难堪,还赔足了笑容才离去。
真淳不喜吃杨梅,让绿蕊和连辛留下了些,将剩下的黄梅分给了府里的下人。
下午时分,五皇子来了府中,在上苑的书房中与上官晏谈到掌灯时分才离去,接着,上官晏便着装进了宫,直到第二日天微晓时才回府。
绿蕊从前院听来消息,说是江南水患严重,相爷奉旨下江南治理水患,今日便动身,阖府都在忙碌准备。
每年五六月的梅雨时节,各地或大或小会有水患发生,却尤以今年为最,短短半月,江南灾民不计其数,饿殍遍野,朝廷年初时就已拨下江南水患应急用的二十万石灾粮,如今却造成如此重况,让人不免猜测那二十万石灾粮去哪了。其他地方的灾情虽不至江南严重,但也不容乐观,皇帝怒极,一气之下当场下令将两个地方来禀的官员拖出去崭首。
就是护城河的水位也上涨漫过河道,街道被淹,房屋檐舍入水没及腰,不少百姓都搬迁到官府的安置区中,除了采买,大家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已有不少宗百姓被河水冲走的案件发生了。
她驻立在上苑主屋的廊下,听路过的两个婢女在窃窃私语,一个道:“大虞可真不能离开咱们相爷。不知道相爷此次去江南要去多久呢?”
另一个婢女还欲说,却被突然出现的管家轻声喝住:“休得在这里扯嘴皮子,给相爷知道了有你们的苦头吃!”
两名婢女战战兢兢,连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再不敢了!”
两婢女赶紧退下去了。
王管家仿佛这才看到一旁的真淳,换上和颜悦色的面容,笑道:“原来淳夫人也在这里,老奴方才失礼了!”
真淳浅笑道:“王管家尽心尽责,何来失礼之说,岂不让妾惭愧?”
王管家客套了两句,笑着问:“淳夫人是来寻相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