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晏并没问他们交谈了些什么,而是眸光清冷地打量着她,似乎要穿透她的皮相看清她心底的想法。
“听说你爹的棋艺连陛下都夸赞,让本相看看你的棋艺是否如你爹一般!”说罢,他一挥手,侍女便将棋盘端上来,又添了一壶新茶后才退了下去。
真淳暗暗舒了一口气,好在他没有追问,她揪紧的心慢慢放松下来,抬头去看棋盘。那是一局未下完的棋,黑白子布缀其上,明亮的烛火照在棋盘上,映出棋子幽润的光泽来。
黑子棋道杀机汹涌,步步紧逼,不留一步退路,看似气势上占了上风,实则已显败象;白子棋道波澜不惊,绵绵而进,后续力量无穷。
她望了上官晏一眼,但见他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一脸思索的神色,烛光打在他的身上,映出肌肤如玉,棱角优美分明,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迫人气势,让人不由为之一窒。
她在另一边坐下,父亲好棋,并能下得一手好棋,常被陛下邀约对弈。得父亲濡染,她对棋艺也有一些了解。她不明白上官晏找她下一盘残棋是何用意,却也不去猜测,只思索着如何解这黑子危机。
他找她下棋,不会是想让白子更轻易地胜过黑子。
上官晏开口道:“黑子的胜算有几分?”
真淳一听,果然如她所想一般。棋道如人心,这黑子的棋道便如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想起往常父亲与她讨论棋道时,这白子的棋道……她心中一明,抬头看了上官晏一眼。
“依妾来看,黑子已将陷死局,若要胜出,并非易事!”
她头微低,凝神思索,眉目柔顺安静,颌下露出的半截脖颈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细腻白皙。浅紫白花锦锻的衣裙从绣辱上倾泻而下,裙边迤逦迭迭,金线勾勒的花缘在烛火下闪着淡淡光芒,幽静中又透着一股秀美。
两人相对静坐,铜漏的浮刻缓缓上升,不知过了多久时辰,香炉中的檀香不知何时已被侍女换成了怡神的香片,香气夹在夜风中送来,阵阵醒神,一切安静得能听到烛火在在风中跳动的声音。
到寅时,外面起了一阵喧哗了,而后又恢复宁静,有侍女在外敲门:“相爷,该准备上早朝了!”
书房内传来淡淡地一声“嗯”,之后又无动静,敲门的侍女显得有些焦急,却又不敢再惊动,相爷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无法,她只好打着明灯折回前厅向相爷的贴身侍卫禀报。
外面风雨交加,雨水飘进斜廊,廊壁和地面一片湿渍,也打湿了侍女的绣花鞋。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真淳心中一动,柔顺的脸上展露出一丝浅笑,她从棋罐中执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上官晏随着她的动作看去,眸中光芒潋滟,有一瞬间掩去了他眼中的清寒之色。但那只是一瞬间,随即他又神色如初,语气淡然中又带着丝嘲讽道:“都说大虞能与陛下对弈者,惟凌尚书,看来你确实得到了你爹的真传!”
一夜未眠,真淳眼底浮上疲色,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听他此时提起父亲,心头闪过悲痛,面上却微笑道:“相爷过誉了!”
上官晏看着她比先前要淡的脸面,站起来的身子有一瞬的怔忪,这样出色的一张容颜,是不是能为他换来更多?
唤了外面伺候的人进来,正好秦肃也过来了,后面跟着的几名侍女捧着梳洗用具和他上朝的一应穿戴之物,脚下裙丝不动,步步有仪。
“你回去休息吧,下午会有人接你进宫见你姐姐。”上官晏由着侍女在一旁伺候,见真淳眼下浮起的青色,不由如是说道。
他既然答应过她的条件,必先会与她点甜头,她才会全心受他所用。
真淳望望桌上的棋盘,脸上浅浅的笑意在菱唇之上漾开,她缓缓站起身,微屈膝道:“谢过相爷,妾先告退了!”
宫廷森森,不是谁都能随便出入的,言语之间,她不觉多了一丝感激之情。对于能这么快能见到姐姐,她是真心欢喜,一道宫墙,隔开了她们的姐妹情,她有两个多月没见到姐姐了!
上官晏背对着她抬了抬手,清冷的风姿盎然生辉,浑然天成的尊贵气息逼人而来。若不是他的事迹深入人心,没人会相信这样年轻清俊的男子会是一个狠戾奸残善舞权势之人。
夜色迷漫,府里的羊角灯透过雨雾远远地照过来,仿若嵌在天幕上的点点繁星。绿蕊一手提着灯,一手打着伞,侧目看着一脸安静温柔的真淳,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门口侍立的婢女见两人回来了,立马上前接过绿蕊手中的伞和羊角灯,见真淳眉间隐隐的喜色,又想起院中姐妹们的猜测,看真淳的眼色立时现出几分氤氲的颜色,嘴角盈盈的笑意也隐隐有几分讨好之意。
“淳夫人和绿蕊姐姐回来了,连辛姐姐已为淳夫人准备好了早点!”
见真淳裙角被雨水打湿,露出下面湿透的鞋子,又见她衣裳上的褶子和一脸倦容,侍女立时积极的道:“淳夫人的衣裳湿了,奴婢去打热水来给淳夫人洗沐!”
真淳含笑,微微点头后进了内室,仿若没有看见侍女眼中的**和猜测,对她的话语和表现既没有讶异也没有赧色。
想进相国府的女子不比想进皇宫里的少,这么多年来相国府至今也就只有她一名侍室,虽说她是罪臣之女,若她能得上官晏的宠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的,她们的前程也会光明些。人生于世,谁不想挣一份富贵荣华!若是往时,她定然不会关注到这些细微,如今她处于与她们差不多的地位,对于她们细微的变化自是能够理解。
连辛如往常般恭谨的侍立在一旁,见她进来行了个礼,脸上如旧平静。
她淡淡地暼了她一眼,又随意的逡巡了一番屋内各自忙碌的侍女,上官晏待她不薄,吃穿用度样样精致华丽,便是伺候她的婢女都有十几个。这也算是一种监视吧,她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他的掌控,等她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一天,这样精心的安排便化为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