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说,长春宫那位有意收她宫里一位叫至清的宫女为义女,不日便封那名宫女为公主。”宫女也不怕被屋外的人听了去,虽然声音有些压低,却仍然清越。
真淳一怔,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跟自己说一个不相关的人的事,那个宫女难道是?姐姐!她唇角略沉,双目阖了阖,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回去转告你家主子,多谢她的好意。”
宫女福礼一笑,“姑娘太过客气了,主子说,若不是那些意外发生,原本该是一家人的,如今再见到姑娘,就像见到了亲女儿般,哪有不疼惜的理儿。”
真淳心底冷笑一声,不知是宫女的巧舌如簧觉得可笑还是为伶妃的道貌岸然觉得讽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伶妃倾向于她?难道只是因为她与三皇子交易的原因?
她面含微笑的将宫女送走,下午在正和殿侍疾时,她悄悄塞了一个小纸团给楚子邢,夜间,楚子邢果然如期赴约,来到了那片僻静的小竹林里。
真淳开门见山地道:“楚侍卫,我想知道朝中如今的局势。”
楚子邢沉吟片刻,道:“朝中如今分为两个派系,一派以五皇子唯首是瞻,这些朝臣都是以前上官相国……”他看了看真淳,见她神色并无起浮后,才又继续道:“和俪妃娘娘的势力,另一派是高家的拥护者,虽然四皇子驾薨,但三皇子毕竟只是囚禁府中,他们仍对高家抱持很大的希望。”高家便是伶妃的母族。
“如今是五皇子代政?”真淳问道。
“没错,但真正的权势还是掌握在俪妃娘娘的手中。”楚子邢据实以告。
真淳突然眼神带笑,缓声问道:“楚侍卫又属于哪一派?”
楚子邢被她周身流露出来的气势所震慑住,他见过她优美出尘的一面,见过她柔弱无依的一面,见过她冷静自持的一面,却从不知道一个生无所怙的弱女子居然会有这么强的气势,让他无形之中便屈从于她,下意识地答道:“楚某只忠于陛下。”不经意间,他肃正的面容上,流露出在宫外时的那一抹**与羁狂。
言下之意是,谁登皇位,他便忠于谁。
真淳静静望了他一会,“我想去看看四殿下的尸身,楚侍卫能帮我吗?”
楚子邢注意到她眼中一刹而过的痛处,他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脸上有些难色,“灵殿把守森严,除了陛下和几位主妃,其他人都不得擅自到灵殿去。”
真淳垂下眸子,“没有办法了吗?”
“楚某劝凌姑娘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深夜下起了小雨,稀稀落落地如风中抖动的落叶,北风也随之刮了起来,向温暖的秋日告别,迎来了大虞严寒的冬日。
平月公子与乔装过的妙馨于第四日离了开京陵,弘晋帝已不需要针灸,他拿了几个药方,将每一阶段服哪个方子多少剂量告诉真淳,真淳一一熟记于心,按药方下药,对弘晋帝格外悉心照料,虽然他至今还未醒过来,但情况已好了很多。
这日,真淳在内殿独自下着棋,这是她无事时的唯一消遣。殿内的炉火烘得室内温暖如春,偶尔能听见外面一列列侍卫走过的声音。
殿外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宫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杨祝冒着寒风从外面而来,一声训斥,宫人们立即散去,接着杨祝进了内殿。
“妙馨姑娘,陛下还没醒吗?”他抖了抖身上的雨珠,问道。
真淳起身,福了福,道:“回公公,公子说陛下这两日就会醒过来,想必就快了。”
她也是从平月公子那里悄悄得知,陛下被人下了药,药的毒性不大,但常年累月蛰伏在体内,便会置人于死地。想要将毒性解除需要一段过程,以平月公子的医术,六七日能醒来已是最快的时间了。平月公子未将陛下中**的这件事说出去,也是考虑到可能会引起的后果,所以陛下此后服的药都是她与采眉二人亲手熬制的,从不假手他人。
杨祝不再吱声,转身去换衣服了。
真淳继续坐下下棋,凝神思索着,口中时不时轻喃几声。
榻上传来一声**,极轻微,若不注意听很容易就忽略过去,真淳心中一阵欣喜,放下棋子,起身奔到榻前,“陛下,你醒了吗?”
榻上的人眼睫动了动,似乎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睁开眼来,待视线清晰时,见一个少女面含喜色地望着自己,他露出雍容天下般的帝王笑容,说了句令真淳反应不过来的话。
他说:“朕还活着吗?”他的声音带着久病之人的喑哑和虚弱,语气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暖意。
凌家还在之时,她们姐妹随母亲进宫也曾远远见过这位帝王几面,却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跟他说过话,没想到他是一个如此风趣的老者,难怪大虞的百姓都称颂他是一位仁君,如果有错,他这一生唯一的错便是重用上官晏这个奸臣。
他撑起瘦骨嶙峋的手臂欲坐起身,真淳忙上前扶起他,小心嘱咐道:“陛下刚醒,不能有太大动作。”
弘晋帝微笑点头,打量了眼真淳,笑道:“你是朕宫里的人吗?怎么从没见过你?”
真淳一时不好解释事情的经过,只好简单说明道:“民女是平月公子的侍婢,前几日公子进宫为陛下医病,留下民女为陛下侍疾。”
她说话轻轻柔柔,有条不紊,弘晋帝听得极是舒服,接着又听她道:“陛下既然醒了,民女去告知其他人吧!”
他摆摆手,“先不着急,”他扫视了眼空荡荡的内殿,“你家公子呢?”
“公子有急事,前日回边陲了,还请陛下见谅。”担心弘晋帝怪罪平月公子,真淳忙补充了后面一句。
弘晋帝脸上掠过一丝失望,捂着胸咳了几声,真淳忙帮他轻捶后背,又倒过热水服侍他喝下,这才止住了咳嗽。
“终究是老了。”他轻轻一叹,语气里说不尽的落寞。
真淳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只得干干地站在一边。
“朕昏睡了几天了?”他问。
真淳回道:“回陛下,听宫人们说,陛下已昏睡有七八日了。”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他陷入沉思中,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她听见他一声轻喃: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吧?
这话她不该听,她忙退后几步,远远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