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美人用乞求目光望着的棠白本来漫不经心地歪在草席子上，守着他那筐香梨，抬头对上她那脉脉的眼神，眯了眯他那双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眼，忽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应笑忽然觉得有点牙疼。
但凡她有那么点事儿，棠白都喜欢出来插一脚，这回怕也不例外，但根据过往经验，倘若跟棠白对着干，那后果，着实不划算。
不过眨眼的片刻，她挺起的腰又重新塌回靠枕里，顺手拽过撒欢的小肥，把它摁到膝盖上，给它顺了顺毛。
棠白直直对视着裴咲咲含羞带怯的目光，从席子上站了起来。
瞅着两人脉脉深情的眼神，应笑哑然。
棠白干净的鞋尖踏上地面的血，笑吟吟地俯视他们一圈，目光落到裴咲咲的滚满泪珠的脸上，裴咲咲满脸期翼地望着他。
棠白温柔地笑了：“这个呢？不是还有个完好无损的？”
裴咲咲脸上醉人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脸霎时变成死人般惨白。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棠白，棠白没事人一样对她笑弯了眼睛，甩甩发梢溜回席上从筐里捞个梨子咔咔啃，还顺手给应笑丢了个过来。
棠白笑得好看，说出的话却句句将裴氏父女往绝路上逼：“若是来个猫啊狗啊的来随便打脸，别人还以为天奉弟子人人可欺。更何况行恶不逞，是非不分，非我门风。你说呢，大师姐？”
应笑握着梨缩了缩脖子，这家伙还没消气呢。
“所言不错。裴氏父女偷盗财物在线，设计我同门在后，更甚者，意图取人性命，这是欺我门无人么？”静凉瞥都不瞥裴氏父女，只是看着裴老大。
裴老大一个头磕下去：“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不该纵容家兄妄为，请姑娘看在裴某薄面，万请开恩！”
裴咲咲眼神锐利起来：“天奉老人名扬天下，人人敬仰，小女子今日却是开了眼，天奉弟子就如此行善？仗势欺人以强凌弱！若让世人知晓天奉传人行事如此狠毒，无半点出家人之慈悲——”她顿了顿，一字字道，“如此，真的好吗？”
静凉指尖抖了抖，她是最重师门名誉之人，但性子冷傲、目下无尘，最是受不了他人胁迫。
她平静地道：“你待如何？”
裴咲咲并不知此时静凉已动怒，以为自己言谈间乾坤翻转，心中悄然自得：“给我们一笔钱，再给些成丹药材，打开山门送我们父女下山。”
应笑心说这娃不要命了！
“这个办法不错。”大师姐垂眸看向裴老大，“裴震，你以为？”
裴老大跟他们比邻而居十几载，自然知晓上峰这些哪个都是不好说话的主，裴咲咲初生牛犊不怕虎，方才她出言胁迫的时候他就想喝止，哪知抬头就瞧见棠白狼一般的双眼盯着他笑，心中便是一塞，比起人间仙子般的静凉，他对那两个小的才是心有余悸，便不敢再多言，现下悔之晚矣。
外人以貌取人，不曾领略过暴走大师姐之威，应笑和棠白最是清楚大师姐连自己人都分外下得去狠手的性子，心中暗自得意。
果然，大师姐吐出了他们最想听的话：“不是我不给面子，是这父女两人手段残酷，乃咎由自取，如今不知悔改，合该以命相偿。”
裴老大只是叩头。
裴咲咲本来还觉得游刃有余，闻言瘫在地上，抖成一团，憎恨父亲不该惹恼不能得罪之人。
应笑冷哼。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一看事情发展到了最坏的结果，裴老大也是个真汉子，他刀反手一挥，看架势竟然是想卸掉自己臂膀。
应笑见他提刀便知不好，飞身一个正踢，瞬间将身前的几案踢了过去，雕花紫檀的桌子应刀而碎，木屑四溅，几段坚硬的撞上裴氏父女的膝盖，裴咲咲父女捂着膝盖，终于跪了下去。
这一脚踢得又疾又猛，应笑被自己的脚力撞得蹬蹬腿后两步。
裴咲咲摇摇欲坠将欲昏倒，一直不说话的裴离忽然缓缓抬头，对上了静凉的视线。
裴离目光不错地看着静凉的眼睛，然后他说了句谁也想不到的话。
“请姑娘看在曾经你我一面之缘，放我离开？”
静凉看着他的眼睛，数载岁月呼啸着而过，她身形骤然凝固。
像在思量什么，缄默良久，然后慢慢将头转向裴咲咲，目光落在裴咲咲肤如凝脂的脸上。裴咲咲生得极好，她额头宽阔，粉腮娇嫩明眸溢彩，青春逼人。静凉紧紧盯着她的脸，转瞬间目光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悔恨、痛苦、悲愤、煎熬、忍耐，以及杀意——
她忽然紧紧闭上眼，身形凝固般一动不动，脸白得像纸，立在那里像在空中摇摇欲坠的白蝶，说不出的凄凉。
静凉半响不言，应笑跟棠白困惑地对了对眼，旁人更是不知何故。
所有人都等得有些焦躁的时候，她终于睁开眼，只是眼神已经看往别处。她若无事地道：“真是个漂亮姑娘，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很好。”
应笑都不知道她在“很好”什么。
裴老大道：“裴某愿代为受过，留卸双臂，自请下山。”这位自残的意志一直没消散过。
静凉像是使了大力气般气息微弱：“你如今已身为村长，不可随意推卸责任，任何人犯了错就这般一走了之，我归云山还有何规矩可言，留下将功补过吧。”
“至于这二人，废了他父女二人武功，逐出山去，并且永生不得踏上归云山半步，否则······”
“若违此誓，天地不容，身败名裂，横死当前！”
“不行！”棠白不干了，都走了上哪儿找他们去。
裴咲咲劫后余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听得棠白出声阻拦，心下大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