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妈除了陪伴爸爸，就三天两头地跟我念叨阿夜的事。她一直说阿夜这小伙子如何如何好，又为他一句话不说就回了上海而大为唏嘘。看来我和连城之间的事情，已经在她心里拉响了警铃吧。现在她大概天天担惊受怕，想早点给我找个对象，她才能安心。
之后，我们在北京三环租了一套公寓，这样我妈和我就可以帮着照顾爸爸和停云，缓解一下连城身上的压力。
妈妈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在呆在医院，如此一来做饭和送饭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和连城身上。很多时候都是我们单独在家，他总会从身后默默地抱着我，亲吻着我的侧脸，一言不发。当我抬眼去看他的时，却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走在街上的时候，他会自然而然地牵着我的手。走在人潮中，他会用手臂揽着我的肩，小心翼翼地避免我被人群冲撞。这样温柔细致的呵护，让我有一种又回到了高中时代的错觉。但是某种东西，却是彻底地改变了。现在的我们不再是单纯的兄妹，而是多了恋人间独有的默契和依赖。
如此过了一个月，爸爸出院了，而停云却还是没有醒过来。他虽然渡过了危险期，但是据医生说，他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妈妈难过地哭了起来，爸爸也是一阵唏嘘。而我和连城，则都是一片平静的沉默。
说什么也没用。我们是罪魁祸首。说到底，这场横祸的起因，不过是因为我与连城之间那纠缠不清的感情。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没做错。这感情不管是什么，都是错的。我跟连城，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一起。
可是，我这么多年来拼命维持的那道防线已经决堤了。如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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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停云转回了杭州。
回到杭州后，我依然住在我的那间小公寓，而连城则随爸爸妈妈住在了大宅里。
我和连城天天都去医院看停云，帮他按摩穴位，对他讲每天发生的事情。每次看到他那杳无生气的面庞，我的心就如同被什么东西攥住，闷闷地痛。连城看见我脸上的表情，只能默默地拥住我，将我的额头靠在他胸膛。可是我却不知道，这份依靠能够持续到何时。
再上游戏的时候，已经是距离上次上线时间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游戏里的发展比起现实世界来，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两个月，我站在长安城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恍惚间好像迷失了方向。长安城没有变，那重重楼宇，朱墙碧瓦，依旧是那么繁复华丽。但是街上的人，已是天差地别了。
打开排行榜，连城的名字已经掉到了第三十多名。现在实力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是阿夜，他已经一百一十级了。第二名霍剑心，第三名箫珏，都是一百零八级。第四名花开满楼，一百零七级。第五名贺兰流光，一百零六级。一百零五级以上的玩家，也就这五个人了。
现在连城是九十九级。他连一百大关还没闯过呢。
花开满楼的名次，居然跃到了前五之内，这实在叫人大跌眼镜。他的实力变得这么强，到时候如果发难的话，应该会很棘手吧。
这时候，我的私聊频道亮了起来。只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季狂刀、甘烈、楚怜薇、司城雅木和其他几个我相熟的玩家纷纷发来了私聊消息，询问我这两个月到底跑到哪里去逍遥快活了。还有人问我关于停云的消息。楚怜薇、甘烈还有司城雅木都跟停云比较熟，他一句话不说就消失了这么久，这些人自然是着急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些朋友。如果他们知道停云断了几根肋骨和一条腿，现在躺在床上随时都有变成植物人的危险，会怎么说？
雅木他们会哭的吧。
真的不想再看到什么人哭了。眼泪这种东西自己稍微流一下就好，没必要拉上那么多人一起。
这个时候，连城上线了。
“在哪里？”他给我发来一条私聊消息。
我回复：“长安。”
片刻之后，连城御剑出现在了长安城上空。
现在六十级以上的玩家比以前多了一些，能够在空中飞来飞去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人家注意的事了。可是，连城却不一样。他玄衣高冠，广袖迎风，一头青丝在脑后飘扬。衣袂翻飞间，他愈发显得丰神如玉，英姿挺拔。
在一片瞩目之中，连城翩翩然落在了我身侧。
人潮来往的长街上，不知是谁爆出一句：“快看，那不是莫连城么？”
本来喧闹的人群顿时一阵寂静。
片刻后，各大主频道就炸开了锅。人们议论纷纷，大部分是在破口狂喷。
——莫连城不是退服了么？怎么还有脸回来？
——真不要脸啊，以为做了那种事，过一段时间就能得到原谅吗？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莫连城果然值得佩服。不过他现在这么弱，花开满楼是不是得去报仇了啊。
各种说法纠集一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关于我的讨论。
连城揽着我的肩，完全不理会各式各样的议论，转头问我：“想要做什么？”
我一转眼，看见街边上的长安陈麻婆酒楼，就道：“吃川菜。”
“好。”他点头，眼中满满的都是宠溺。
众目睽睽之下，他拉着我穿过人群，向酒楼走去。所过之处，人群“哗啦”一声散开，自觉地给我们让出了一条通道。很多人脸上都带着一副鄙夷的神情，好像稍微沾一下我们的衣角就会中毒身亡一样。
在长安陈麻婆里面坐定，连城挥挥手叫来小二，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这个酒楼的掌勺是玩家，但跑堂和掌柜都是NPC。NPC和玩家之间也是可以有好感度的，这就要看一个玩家的侠恶值了。如果一个玩家每天做好事，比如帮NPC们搬搬东西，浇浇菜园子，侠义值就会上升。玩家也可以到衙门里去领任务，如果有人杀了好的NPC，或者欠了系统债，那么这个人就会变成通缉犯。无端开红杀戮别的玩家，累积到一定数量使名字变红以后，也会变成通缉犯。杀了人的通缉犯是被强制开红的，所有人都可以打。如果在衙门领了捕快任务捉到通缉犯，可以增加更多的侠义值。如果一个人经常开红杀人或者欺负NPC，那他不仅会变成通缉犯，还会令自己的恶行值上升。NPC分善恶两类。善类的NPC，会和侠义值高的玩家好感度更高。反之，恶类的NPC就会和恶行值高的玩家比较亲密。
那个跑堂的NPC一看见连城，顿时黑了一张脸，站在那里不说话。连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他衣领，凶神恶煞道：“你最好别做什么手脚，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倚天游龙长剑。”
那跑堂顿时吓得面如菜色，连连称是。点完菜后，他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蹿进厨房里去了。
有的时候不威胁一下是不行的。如果连城不施加一点压力，恐怕这小二会往我们的菜里吐口水吧。
看了一眼连城，我问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眼中的恶人了？”
连城满不在乎地道：“杀人多了，自然就这样了。刚才来找你之前，遇到几个龙战的，顺手杀了。”
他的杀戮值已经很高了。杀戮值是会随着时间而变少的，但是在一定时间内累积杀戮值超过五千，人物的名字就会变红，不仅会被强制开红，还会被衙门通缉。
此时他的杀戮已经到了四千五百。只要再杀一个人，他就红名了。
不一会，小二把菜都端上来了。有麻婆豆腐、蒜泥白肉、水煮鱼、夫妻肺片、手撕鸡、芥蓝牛柳等等，菜色鲜艳诱人，香气四溢，令人馋虫大动。
我又要了两斤阿婆青，就伸出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川菜中这麻辣的味道最让我觉得够劲道，如果是冬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吃上一锅川菜火锅，一边流汗一边吸气，实在是过瘾。
长安陈麻婆的川菜做得十分正宗，我早就把淑女的形象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吃得张牙舞爪。反而倒是连城，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吃得极其斯文。麻辣的味道吃在嘴中，他额头上一丝汗都没有，面不改色。
“你这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了什么疯丫头出来呢。”我嘴边粘了一粒米，连城便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帮我拈了去。
我冲他憨然一笑，顾不上说话，便继续把脸埋进了碗里。
他伸出一只手抚摸我头顶的发丝，眼神中多了一丝宠溺的笑意。
“小吃货。”
我心里泛着一股淡淡的甜意。
这个时候，长安陈麻婆的入口处出现了一拨人马。
为首的人穿了一身紫金色的绸缎华服，蟒纹玉带，气质雍容，是龙战九天的帮主花开满楼。他的身侧，站着一个全身上下镶满了宝石，装备得极其华丽的男子。这男子下巴尖细，艳若桃花，面向略显轻浮，正是旖旎的帮主陆小风。
这两个人还勾结在一起？
这时候，陆小风也看到了我们，扯开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来，叫道：“哎哟，这不是莫大神么。”
他这一出声，花来满楼他们也看到了我们。
连城的长剑就放在木桌上。他却坚如磐石，对来人熟视无睹，在白瓷杯中倒满了阿婆青，淡定自若地抿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