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浴霸下,任由雨洒把自己淋个透湿,也没有丝毫缓解疲惫感。工作上的紧张压力已经成了习惯,对他倒没多大影响。真正让他身心俱惫的,是他的身体。自从两年前的检查结果显示,他的精细胞成活率有所提升之后,到后来,就一直没有任何改善。他按照医生的嘱咐吃药检查治疗,可后来的检查结果都显示,并没有任何改善。
他原本还抱着希望,希望那只是暂时性的,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连医生都给不出确定的答复。
每次回老家时,看见父母的期待,听见母亲含蓄的询问,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
忙碌的工作,正好成了他的借口,理所当然的减少了回老家的次数和时间。
周思怡向来都那么宽容,她从来都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病,甚至到了后来,她都不会主动要他去看病。她似乎比自己更能接受这个结果,甚至他觉得,她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生孩子,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跟他生孩子。
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烦闷不已。他逼着自己不去这样想,可每次回家家里,看见她总是一张温和的笑脸迎着他,他便不得不想,不知道她是出于同情,还是根本不在乎,甚至心里正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他心里是疼爱周文乐的,自从结婚之后,周文乐就改口叫他爸爸,对他的依赖也是一天比一天更甚。在一定程度上,周文乐弥补了他一部分缺失,但也正是因为和周文乐的相处,让他心里的某一处,更加刺痛。
这个澡洗了很长时间,等他出来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周思怡已经出去了,可以来开浴室的门,却看见周思怡就站在门口。
“你怎么还没走?”
周思怡没回答他的话,反而说道:“一洋,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是,最近你真的很少回家,我找不到别的时间跟你说话。”
“哦,你要说什么?”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
周思怡迟疑着说道:“我感觉,你最近有点躲着我。”
卓一洋坐在床边,继续擦他的头发,并未看她,“没有,最近工作太忙,再说了,你不也每天都在忙吗?”
周思怡在他旁边坐下,“最近我都在想,我们是不是把工作看得太重了,我承认,刚来北京的时候,压力确实很大,我们都必须拼尽百分百的努力,才能站稳脚跟,可是现在,其实一切都已经稳定下来了,AY不需要我每天盯着,而你,也已经两年没休过假了。”
“我们部门十几年没休假的老员工都有,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
“好了。”卓一洋有些不耐的打断她,“当初是你要我来的,我来了,现在工作就是这么忙,不接受也得接受。”心里却蓦然想到医生给的诊断。
“上次我听见你打电话,你领导不是要给你放几天假吗。”周思怡放低了声音,说得有些小心翼翼。
然而这语气却更加让他心生不快,“所有人每天都在加班,我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思怡沉默了两秒钟,才说道:“我是想说,周文乐已经放暑假了,等你手头的案子结了,我们送周文乐回老家,然后,我们俩去度个假吧,就我们俩去,好不好?”她软声软语地说道。
卓一洋站起身,“我没时间。”
“时间挤一挤总会有的,一洋,你还欠我一个蜜月旅行呢。”
“我欠你的多着呢,也不差这一个。”他不耐地说道,说完也不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还有事吗,我要休息了。”
周思怡站起身,“一洋,你到底怎么了,就不能和我聊聊吗?”
卓一洋揉揉眉心,“对不起,我不该凶你,可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我休息了,等会儿还要工作。”说着就准备上床睡觉,周思怡却说道:“刚才你洗澡的时候,你同事打电话来,我接了,他说案子刚才破了,要你今天不用过去了。”
卓一洋愣了愣,才转过身来,“好,我知道了。”
说着便拉开被子,躺下来。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周思怡还站在原地,“你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没等她说话,他便拉开被子,“好,你在这里,我去书房睡。”说着便朝外走。
周思怡拉住他,他有些不耐地说:“你还要说什么,一次性说完。”
他回头看她,却见她的眼里噙着泪水,“我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真的不能和我好好聊聊吗?”
卓一洋的心里一下子慌了,他眼看着那眼泪越积越多,马上就要掉下来,但也看到,她紧紧咬着牙邦,正在竭力忍住。
他心里慌乱不已,干脆不去看她,“你想聊什么,聊吧。”
“为什么躲着我,告诉我原因,我哪里做得不好,让我知道。”
“你做得很好,是我不好。”
周思怡站在他面前,直视着他,“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卓一洋闭了闭眼,“我不知道。”
周思怡上前抱着他,“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不要让我去猜。”
卓一洋闭上眼睛,并没说话,周思怡松开他,“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女人啊,一旦爱了,便变得卑微。
“当然不是。”
周思怡点点头,“好,好,那就好。”
她垫垫脚,主动吻他,一闭眼,眼泪便顺着脸颊掉了下来。卓一洋看着眼前的她,感受着她柔软的唇,还有萦绕在鼻尖的,独属于她的香味。他一把托起她的后脑勺,更用力的吻下去。而另一只手,已经托起她的腰,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两个许久未温存的身体,****像烈火一般被烧了起来,一次又一次,直到两具躯壳都已累到虚脱。身体比嘴巴要诚实,嘴里说着伤人的话,身体却那么强烈的想要得到她。当她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败下阵来。
事后,他终于沉沉睡去,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他知道了,即使自己真的生不出孩子,即使她真的不愿跟自己生孩子,他也离不开她。所以,他决定,等这一觉醒来,他要告诉她,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不管是因为她不想生,还是因为自己不能生,他都不在乎了,他只要她。
伴着这样的想法,他沉沉睡去。
然而一旁的周思怡,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体很疲累,但大脑却很清醒,她看着身侧的他,胡渣已经冒了出来,可见已经有几天时间没有修整过,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却感觉近在眼前的人实际上却越来越遥远。
他虽没对自己说什么,但却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隔阂,这让自己心里很难受。
在这段婚姻关系里,她自知自己很幸运,但同时,她内心深处又是带着自卑的,她对他有着一种崇拜之情,这在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谨慎的经营婚姻和爱情。
其实,没有孩子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痛处,没有和他生下一儿半女,对她而言,这个家始终是不完整的。但她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刺痛更大,所以她小心隐藏着,绝不敢暴露自己心里的感受。她其实也知道,他最近的情绪转变,也是始于这件事。可是他不跟自己说,他把自己排斥在外。她深深的感觉到,这件事已经成了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会越变越宽越来越深。
她伸手抚上他熟睡中的脸颊,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