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从小就生长在国外,在国内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因而,陪伴她成了华新宇的全部任务。虽然莉莉安说要陪他去办他的事,但是他又怎么可能让她掺和进这件事里,便也只能每天陪着她游玩。
只需几天时间便把F市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了个够,很快便没有能去玩的地方了。但莉莉安是个永远不会让自己无聊的人,即使只是待在家里,她也总是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这天,天外下着暴雨,天空阴沉沉的,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时机。莉莉安陪着好不容易在家休息的华父下国际象棋,华母也取消了原本约好的外出行程,在一旁边看他们下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华新宇回房换了件衣服,转身经过书房门口,说道:“小安,我临时有点事出去……”
话还没说完,小安就兴奋的朝他跑过来,“去哪里呀?带我去吧?”
他指了指外面,“今天天气不好,跟我出去会淋雨的,你就在家陪父亲下会儿棋,我只是去见一个朋友,很快就回来。”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快步离开了家。
小安不甘愿的返回到棋局上,华父笑着说:“小安呐,今天天气不好,新宇也是关心你,等改天天气好了,你们俩再出去好好玩玩,今天呐,就陪老头子我下下棋啊。”
小安这才重新笑出来,点了点头,“嗯,华叔叔,今天我们一定要分出胜负来。”说了便下一步棋,但眼睛却是看向快步跟到门口的华母身上。
华母跟到门口,还是没赶上华新宇,他早已上了车,开车走远了,华母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悄声叹了口气,余光看了看正在下棋的莉莉安,而这一幕,正好被莉莉安看在眼里。
华新宇出了门,开车径直朝县城开去。
那天在琴行偶遇周思怡,始终像是横在他心里的一颗刺,他潜意识里很不愿意周思怡见到莉莉安,更不愿意是以那样的方式见到。
那天的事让他突然间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七年前那天早上,她见到自己和赵琳在一起,然后自己便也没机会见到她。可是现在,他急于想见到她,想证明当年的事情不会再次上演。可是他能解释什么呢?如果说七年前是她误会自己和赵琳,可是今天,她看到的所有,都是真相,那便是自己与莉莉安的相处模式,而且自己曾经一直觉得和莉莉安的相处感觉很舒服,可是现在却觉得处处都很别扭。
他想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当年的事情,在他们之间存在巨大的误会,他必须要把其中的误会弄清楚,他必须要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她要那么狠心的离开孩子的父亲。
他开车到达县城的时候,暴雨依然没停,能见度很低,他将车就停在周思怡家门口,也没人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周思怡出来了,她站在院子门口,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倾盆大雨,而后进了屋,不一会儿,她再次出来,手上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她撑起伞朝外走去,华新宇从车上下来,三步两步的就钻进她伞下,她似是吃了一惊,待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这一退,便到了马路上,华新宇伸手去拉她,她退得更急。能见度极低的马路上,双黄闪到了近前才看得见,喇叭声放肆的叫着,华新宇大声叫着,“小心。”他想去拉她已然来不及。
车灯越来越刺眼,“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盖过了所有的雨声,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滚向地面,身下的雨水都变成红色。
一瞬间似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像是快要跳出胸腔来,他抱着她的头,伸了伸手,却不知道该碰哪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不要,你会没事的,不要,不要睡,不要闭上眼睛,不要,不要。”
雨越下越大,肇事司机打了120,听见声响出门来的周家二老,原本是想要帮忙,走近来才看见是自己女儿,周父当场便捂着心脏晕了过去,周母也是几近崩溃边缘。
那天的救护车感觉也像是被大雨阻隔了,总觉得来得特别慢,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那段时间里,他看着献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他不停的说着话,他想要让她能够清醒起来,但却能感觉到她越来越不清晰的意识。那段时间,几乎是他生命力最漫长的一段时间,比起最初和她分开时的那段时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心里祈祷,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好好活着,我愿意拿一切去换。他这时才知道,原来失去她,跟她的生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周思怡和周父同时被抬起了医院急救室,周母在手术室外等着,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这个朴实忠厚的老人,一辈子都在绕着丈夫孩子打转,里面躺着的两个人,就是她生命的全部,现在他们俩生死未卜,她像是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眼中如死灰一般,连华新宇跟她说话,她都根本听不进去。
直到大女儿和女婿赶来,她才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而后便一直盯着手术室门口,一秒也不肯错过。
周思佳刚过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华新宇,她以前是见过华新宇的,虽然已经八九年了,但他的样貌并没有多大变化,她还是很快认出了他,因为她听妹妹说起过,他最近来找过她,因而看见他在这里,也并没有多惊讶。
妹妹和父亲同时进手术室,而这个男人此刻又在这里,她当然知道这跟面前这个男人脱不开关系,只是伤心欲绝的母亲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也或许是因为她也不了解详情。
作为此刻家里的主心骨,她托丈夫照顾好母亲,便走到华新宇面前,“华新宇,你怎么在这里?”
“大姐,你还记得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的担忧不是骗人的,甚至衣服上还有血迹,她看了看他衣服上的血迹,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妹妹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车祸?还是在自己家门口。”
“我,我,我只是想跟她说说话,没想到她会……”
正在说着,这时医生出来了,几人赶紧围上去,“医生,我妹妹怎么样?还有我爸。”
医生摘下口罩,“男病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女病人已经做了急救处理,但是她脑部受到创伤,建议你们立刻转到市区的专业的脑科医院进行手术。”
“好好好,我们转院,只要能治好我妹妹,怎么样都行。”周思佳赶紧说道。
“那好,那我现在就去联系市里的医院,你们回家收拾,等一下带一个家属跟我们一起过去。”
“好,谢谢医生。”周思佳说完,便转过身来,赶紧扶了一把崩溃边缘的母亲,“妈,你在这里等爸爸醒过来。”说着对丈夫说道:“老林,你就在家里照顾爸妈,我跟他们过去,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回来。”
老林扶着岳母,“好,那你自己小心点,对了,把咱的存折都带上,还有我的工资卡,万一需要的时候救救急。”
华新宇站在周家人之外,几次开了口想说话,但都没有插嘴的机会,他只得把话咽回去,在心里盘算着找医生的事。
周思佳随着医院的车一起去到市区的医院,周思怡刚进手术室没多久,卓一洋就来了。
“大姐,思怡怎么样?”他边踹着粗气边说。
周思佳回头看见是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周伯父通知我的,怎么回事?都转到市里来了,是不是很严重?”他焦急的问道。
“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县里的医院只是说他们治不了,才要我们转院。”
卓一洋看着手术室门头上亮着的灯,焦急的转来转去,“她上班的地方离家里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而且也不需要过马路,就算下暴雨,也不至于会出车祸啊。”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满心的担心全化成了怒怨。
周思佳看着他不停的踱步,“我也不清楚,现在只有思怡本人才清楚了,或者,那个人……”她说着说着,放低了声音。
卓一洋停下脚步,“是谁?车主吗?车主在哪里?”
“你不要着急,车主刚才来过电话,他也受了点伤,在县里的医院处理伤口,警察已经介入了,现在应该被警察带走了。不过我说的那个人,并不是车主。”
“那是谁?”
正在说着,开着自己的车跟过来的华新宇到了,他朝手术室这边跑过来,远远的便看见了卓一洋,卓一洋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华新宇,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立刻想起周思佳刚刚说过的话,他看了看周思佳,她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他无意识的捏紧拳头,冲上去揪起华新宇的衣领就朝墙上撞去,“说,思怡的车祸,是不是跟你有关?”
华新宇任由他抵着,也不反抗,也没否认,他闭上眼睛,紧紧的咬着牙,倒像更希望他的拳头快点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