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拖到了别苑，那两个家丁把我们的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跟猪一样沉。”那两个家丁嘀咕了一声，关上了门。
“走吧，在这里够他们受的了。这里阴森森的，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家丁关上门后又嘀咕了一声，几声脚步声响后就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我身上的痛开始有感觉了，我不知伤到了什么地方，照他们刚才的踢法，身上一定断了好几根骨头了。我还有意识，只是睁不开眼睛。我想去看看那书生怎么样了。虽然我曾经心狠手辣，从不为别人着想，可是现在我沦落到了这步田地，人人唾弃的时候，还有他肯为我站出来，我心里自是感激，也有点过意不去。他好好的一个人，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伤成了这样，可他又做错了什么？这世间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就没有天理了吗？王法？天理？这几个字曾经经常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们怒视着我，大声吼着：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天理何在？可是现在，我却要反过来问别人了。王法，天理，似乎只属于富人，强者，而对于穷人，只是奢望。
“姐姐，他们伤得不轻啊。”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一阵风从头顶刮过，接着听到一个女人柔和却略带着急的声音。
“小玉，他们是人，我们不要管。”接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从她们的声音来判断，她们应该都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不过从她们说话的内容来看，可以知道她们不是人，而是鬼或者是妖。现在我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家丁离去时说这里阴森森的可怕，也知道那位“老爷”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到这来了，怕是想让鬼吃了我们吧。我心里有点恐惧，可想着迟早要死了，即使面对鬼也不那么害怕了。
“姐姐，可他们会死的。”那个叫小玉的鬼说道。
“人都会死的。小玉，我们都死了，可我们活着的时候谁管过我们？现在他们要死了，也轮不到我们管。”另一个鬼说道，看来是个铁石心肠的女鬼，生前怕是尝尽了苦难，死了才会变得这般铁石心肠。
两个女鬼过了一会都没说什么，似乎那个叫小玉的女鬼也想放弃了。可是，我却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姐姐，我不能这样看着他们死去。当时如果有人救我，我也不会死的。现在他们需要帮助，我要帮助他们。我不想看到他们这么年轻就死去。他们家里还有爹娘等着他们回去。”她的声音很坚决。只是她错了，我家里并没有爹娘了，我爹娘已经在三年前就死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奶奶，可是如今她岁数也大了。她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想让我赢得功名，只是她不知赢得功名谈何容易。从小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认真学过，倒是我那书童，从小跟着我，现在已经是满腹经纶了，能考取状元的也只能是他，而我，这回也是被逼无奈，奶奶给了我点盘缠，我只能来京城了，至于真的去考场我从未这么打算过，我只想过了考期就回去。到时若是奶奶问就说考过了，她恐怕等不到揭皇榜的那一天了。唉，真是天要亡我，没想到刚到京城第一天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小玉，如果他们真要死了，你救了他们，就会扰乱阴阳间的秩序，到时地府来人一查，倒霉的就是我们了。现在我们生活在这别苑里，虽然不能出去，生活单调了一下，可也比去地府强啊，”那个女鬼说道，“好了，小玉，姐姐知道你可怜他们，你心地善良，可是你也要为我们想想啊。你救活了他们，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我们救活了他们，不会报答我们，到时反而会给我们惹无数的麻烦。这样做，值得吗？好了，别去想了，就让他们躺在那吧，如果他们真死了，说不定还可以给我们做伴呢。不过姐姐已经习惯了与你在一起的生活，到时他们真想留下来我还会不让呢。这里是我和你的。”
好一个自私的女鬼，只会想到自己，不会考虑别人。不知道我是多么的需要她们相救。可是以前我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我不是一样自私，无情，不会为别人考虑吗？
“不，姐姐，我要救他们。如果阎王真的要他们死，即使我们想救也会救不活的。我不想看着他们死去。也许他们都有自己心爱的人，我不想看着那个爱着他们的人伤心。就像我一样，死了，成了孤魂野鬼，再也见不到我的阿二哥了。我不想她们跟我一样的伤心。姐姐，我答应你，我不会用法术的，我就给他们擦点药，只要我不用法术，阎王就不会怪我的。姐姐，你去休息，到时即使阎王怪罪下来，也全是我一个做人的，与姐姐无关的。”小玉说道，果然是个好鬼。
“小玉，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为了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这样做值得吗？好了，随你吧。”那个女鬼总算松了口，看来天不亡我，有救了。好姐姐，你救了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那女鬼不再说话，怕是出去了。我感到有双手将我托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谁这么狠心，将你伤成了这样？为什么人必须这样残忍？”那女鬼说道。她这话像是说给我听的，我曾经也是这样残忍。那些被我打伤的人，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因无钱买药治伤而死去了。我开始忏悔起来了。老天，请再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知道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可以前的我不会再是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到活一回。
又是一阵风刮过。
“姐姐。”我听到那个叫小玉的女鬼叫道。糟了，想必是那铁石心肠的女鬼又回来了。看来老天不再给我活下去的机会了，他叫她回来阻止小玉了。
“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小玉问道。
“小玉，姐姐也不是那么无情的。姐姐也想救他们的，只是谁都会先考虑自己。可既然你要救他们，我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呢？我去找了些创伤药，希望可以帮助他们。”那女鬼说道，我这才松了口气。
“姐姐，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叫小玉的女鬼高兴地叫道。她的声音滋润了我的心，让我更有信心活下去了。以前，女人对于我而言只是玩偶，可是小玉的声音却让我的内心感觉很温暖，这种温暖传遍了我全身，让我想轻轻地将她的手抓住，送到唇边轻轻地亲吻一下。
“姐姐，我看他们伤得都不轻啊。这些创伤药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恐怕会有性命危险。他们都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死去。”叫小玉的女鬼说道。
“姐姐，我们就用法术医治他们的重伤，皮外伤就用药吧，这样才能保住他们的命。等他们的魂魄一出来，到时即使用法术也迟了。”小玉又补充道。他这么一说，我就着急了。刚才的一点点希望又要破灭了。她姐姐恐怕不会帮我们啊。我体验到了渴望得到别人帮助的感受。
“小玉，姐姐知道你是下了决心想救他们的了，姐姐怕是怎么都阻止不了你的。你救他吧，我来救这个。”那女鬼说道。看来她的心还是好的，经不住别人劝。
那两个女鬼于是脱掉了我们的长衫，用法术将断了的肋骨接了起来，然后又在伤口处涂了药。
“姐姐，这回他们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你我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叫小玉的女鬼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
“是好事还是坏事还不知道呢。小玉，以后不要轻信人的话，他们的话是最信不得的。”那女鬼说道，语气似乎又冷了下来，看来她以前受过人的骗，可能是被骗了感情吧，否则死后也不会如此记着恨了。我突然害怕起来了，不是害怕她们两个，而是害怕那些因我而死去的人，她们会不会都变成鬼来找到我？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想必那两个女鬼已经去睡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隔不了多久就从梦中给惊醒了。我梦到了那些以前因我而死去的人，他们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以前我从没做个这样的梦，那是因为我那时什么都不怕，连鬼都怕我，可是现在，鬼救了我，我反而害怕起来了。
我再也不敢睡了，可一睁开眼睛，只见黑漆漆的，我反而更怕了。我一生中还从没这么害怕过。我总想着那些鬼在黑暗中朝我扑过来。早知如此，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多坏事，把别人逼上绝路？
我害怕得差点叫出声来了。我想闭上眼睛，可又害怕闭上眼睛；我想睁开眼睛，可反而更怕。我于是只好一遍一遍地在心里祈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害人了，我答应你们，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我回家后，一定将你们厚葬，让你们都有个安所。在心里这样念了几遍，恐惧才慢慢地减轻了一点。终于，东方发白了，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了。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晃荡着走到了那位书生的旁边。他睡在地上，那女鬼给他放了床被子。我轻轻地摇着他。
“喂，喂，兄台，醒醒，醒醒。”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我。我想他大概已经忘记昨晚的事了。但这只是一会的事，等他看清了我，记起了昨晚的事，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兄台，你没事吧？”他疑惑地望着我。我知道他一定在想我怎么还好好的。可他怎么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还这么活蹦乱跳。
“兄台，我们得快点离开这儿。如果他们发现我们没事了，一定会再把我们抓去的。”我说道。
“可是我们没做错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天子脚下，怎容他放肆。”他说道。真是个呆子。
“好了，兄台，你就不要在这里说没用的话了。王法，天理，只是富人的，穷人哪有什么王法和天理。我们还是先逃出这里为妙。过两天就是考期了，你也不想误了考期吧。”我说道。他总算着急起来了。
“走吧。”我说道，拉起他就要走。但我想想还是停了下来。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是把双手放在胸前做了个揖。
“谢谢两位姑娘相救，以后我一定会回报两位姑娘的。”我说道。
“喂，兄台，你在跟谁说话？”那书生问道。
“昨晚救我们的人。她们的恩德我们要记在心里。好了，天就要亮了，我们走吧。”我带着他出了门。我原以为外面会是高耸的围墙，可一出门，居然发现外面很开阔。看来这里只是宅子的偏房，不过回头一看，却见这别苑修得很是精致。只是不知为何被那“老爷”给遗弃了，莫非真与住在里面的女鬼有关？
“姐姐，他好象知道是我们救了他们。”小玉望着我们跑开的背影说道。
“他大概是听到我们的说话声了。原来都是来京城赶考的，不知怎么得罪了陈家，被打了个半死。”那女鬼姐姐说道。
“希望他们不会再有事了。”小玉说道。
“我看陈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他们本来被打了个半死，谁也没想到他们还可以逃走，所以没做任何防范。现在他们不见了，陈家一定会联想到我们的。小玉，事情恐怕对我们不利。早说过不要理他们的。现在治好了他们，他们倒好，给跑了，把我们留在这里。”那女鬼姐姐说道。
“姐姐，他们不跑，留在这里再等着挨打啊，我们救他们，也是希望他们能逃跑啊。姐姐，不用怕，我们做了一件善事，连老天爷都会帮我们的。”小玉说道。
“小玉，你真是太天真了。老天爷怎么会帮我们这两个女鬼呢？还是等着吧。看来我们的安宁日子也快结束了。”那女鬼姐姐说道。
我和那书生跑到了街上，此时天色尚早，没什么行人。
“兄台，昨晚我记得明明被他们打了，为什么今早又像没事一样了？”那书生走在我旁边，问道。其实我们还是有事的，至少我能感觉到痛，只是相对于那些重伤来说，已经相当于是没事了。
“你真想知道啊？”我说。我心里又有点瞧不起这个书呆子了，虽然我应该感激他。
“是啊，还请兄台讲与我听。”他说道，于是我将嘴凑近了他一点。
“昨晚我们遇上了两个女鬼，是她们救了我们，否则我们现在就已经是鬼了。”我说道。说完我就望着他，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站在那里，似乎是惊得呆住了。不过我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了，那两个女鬼说什么也是出于好心救了我们，我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呢？
“好了，不要害怕了。她们是两个好鬼，我们还欠着她们呢。将来等你中了状元，一定要好好报答她们。”我说道。
“兄台。我们得回去。”过了一会，他突然说道。我吓了一跳。
“什么？回去？找死啊。你昨晚还没被打够啊。”我叫道。
“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们都快被打死了，根本不可能逃走的，现在不见了，他们一定会想到那里有鬼，说不定会请个道士来抓她们的。她们救了我们性命，我们不能恩将仇报。”他说道。
“我们怎么恩将仇报了？我们总不能回去白白送死。她们是鬼，会有办法的。”我说道。
“鬼最怕的就是道士了。我们至少得回去告诉她们一声，让她们先躲一躲。”他说道。我有些不耐烦了，天已经快大亮了，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倘若他们追来，又少不了一顿打，我可不想再死一次了。
“好了，她们本事大着呢，不用我们担心的。我看你现在应该回去好好准备考试了。等你中了状元，自然可以制服陈家，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我说道。
“恐怕到时为时已晚啊。”他还真顽固啊。我的脾气上来了。
“好了，要去你自己去，到时若是被他们捉住了，可不要说我在哪里。”我说道。他转过了头来，望着我。
“兄台，人不能只想着自己。既然兄台不愿意去，我还是自己去好了。”他说道。我本想你想去就去吧，与我无关。可这句话还是说不出来。我是太自私了。她们说什么也救了我们，不能害了她们。特别是小玉，如果没有她，我现在岂能活着？
“好了，我们一起去吧。”我于是对他说道。他“恩”了一声，回过了头，朝来的方向跑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