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等方仁伟走了以后,古寿带队趁着夜色,口衔枚,马裹足,不举火把,悄悄溜出陉道,绕过广阳县城,径直往北朝忻州而去。等天亮的时候,全军已经抵达忻州城东。古寿命人在忻州城东的山林里安顿下来,等着去忻州打探消息的方仁伟回来。
下午的时候,方仁伟才神色匆匆的来到营地。待古寿召集众人,方仁伟绘声绘色的把在忻州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都讲给大家。
河东之地乃是唐朝的龙兴之地,当年高祖李渊就是据河东太原,趁中原大乱之际,南下长安,再西出潼关逐鹿天下。几十年来,唐庄宗李存勖、晋高祖石敬瑭、汉高祖刘知远都是从河东发迹,据太原而争天下。如今中原稍定,刘崇虽然也占据了河东,自立为汉,但是却被中原大周压制,只余苟延残喘。
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人之后,河东云州、蔚州也成了契丹人的土地。“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的雁门关也成了抵挡契丹人南下的边塞。在刘崇控制下的河东仅余区区十二州。
河东西北的沿河五镇,历来却是由当地的豪族折家和杨家控制着。折家本是云州世家大族,几百年前举族迁至沿河五镇之一的府州。自唐朝立国起,就世代为中原皇帝镇守西北边陲,抵挡来自西北方向的蛮族进犯。直到如今,已有两百多年,在西北边疆拥有崇高的威望。
当年,前朝高祖刘知远趁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回兵北上之际,南下开封,兵不血刃成为中原之主。折家当代家主折从阮拥立有功,被封为永安军节度使,折家在西北的声望一时无两,成为朝廷西北军界的擎天之柱。
折家子弟世代习武,境内军队号称“折家军”,士卒常年与契丹人、党项人征战,可算得上是一支虎狼之师。而且与麟州的杨家互为依助,同患难,共进退,内屏中原,外攘夷狄。所以即使折家并不买太原刘崇的帐,刘崇也不敢把折家怎么样。
而且根据方仁伟打探的消息,现在带兵驻守雁门关的正是杨家家主杨弘信的儿子,被刘崇赐姓“刘”的刘继业。
古寿哪想到河东的形势这么复杂,听完之后也是一阵头痛。不过幸好镇守雁门关的刘继业是杨家的子弟,而杨家和折家一直以来都是以抵挡契丹人为己任的。虽然一方是属于大周,一方名义上属于大汉,但是在大义上,双方都视契丹人为最大的敌人。只要有相同的目标,就不乏有合作的可能。
“不知道刘继业这人怎么样?若他不是迂腐之人,我们到了代州之后,可以暗中找他谈谈。要是他能让我们平安通过雁门关,那就再好不过了。”古寿兴奋的向方仁伟问道。
方仁伟笑着道:“这个刘继业可算是了不得的人物,武艺高强,用兵如神,被称为‘金刀无敌’。据说连被他打败的契丹人将领背后议论起他来,没有一个不挑大拇指的。现在他在河东百姓心中的声望比他爹杨弘信的声望还要高,自从他镇守雁门关以后,契丹人再不敢下河东寇边了。”
古寿若有所思的说道:“能令敌将都佩服的人一定是用堂正之师,一个能用堂正之师的人一定也是个堂正之人。看来等我们到了代州必须要会会这位‘金刀无敌’刘继业了。吩咐士卒,收拾行装,天黑之后启程,咱们直奔代州。”
又是一夜的急行军,天亮之前,全军在代州城东五十里的山里扎下营寨。这几日全军昼伏夜出,日夜颠倒,为了防止被发现行踪,营里也不敢开伙,大家每天赶完了路,只能吃干粮喝凉水。不过士卒们却没有怨言,甘之如饴。
等士卒们都休息了,古寿又把众人召集起来,商量怎么去雁门关联系刘继业。本来古寿是准备亲自去一趟,联系刘继业面陈利害,不过却被方仁伟等人集体否决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古寿身为一军之将,众人说什么也不让古寿亲自去。
正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山中的斥候回来禀报说有人进山,正朝着营地的方向行来。古寿带队一路行来,行踪十分隐秘,从未让人发现过。众人都是大惊,也顾不上争执谁去谁留,都站起身,跟着斥候往山中发现人迹的地方跑去。
众人趴在山梁上,朝山下林子里看去。只有三个人,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少年。那少年看年纪要比古寿小一些,一身裁剪合体的武士服,手里提着一副弓箭,更凸显出少年的勃勃英姿。后面跟着的两个人都是一脸无奈,一个年纪很大,一副管家模样,另一个却是一个身高力壮的健仆。
只见那个老管家一边撩着衣服下摆,一边举手招呼着前面的那个少年。“少爷,别追了,咱们赶紧进城吧。要是让姑爷知道你又乱跑,少不得在老爷前面告你一状,到时候老爷又该罚你面壁哩!”
那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行,我一定要射死那只白狐。冬天到了,正好给姐姐做顶皮帽子。再说姐夫最护着我了,怎么会在爹面前告我的状?咦,明明就是朝这个方向逃了的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难道是跑到山那边了?”
那少年说着就朝古寿等人藏身的山梁跑了过来。他身后的那两个人叫苦不迭,只好无奈的追在后面。
冯磊慢慢的举起手中已经拉上弦的弩弓,瞄准了正朝着自己跑过来的少年。古寿连忙拉住冯磊,低声道:“做什么,不要妄动!”
冯磊不解道:“等那小子跑过来就会发现我们的营地了,趁早解决了他!”
古寿皱眉道:“他又不是契丹人,我们不能滥杀无辜,否则我们跟契丹人又有什么两样?”
“那怎么办?”
“先擒住他们,跟在咱们军中,等过了雁门关在放他们回来。”
说话间,那个少年已经跑上山梁,古寿等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少年冷不防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汉子出现自己面前,连忙高高跃起,向后跳去,落地的同时已经把手里的弯弓拉成满月。少年身后的两人大骇之下,急速冲到少年身前,一左一右护住那个少年。
那少年看着古寿等人手里的弩弓,眼珠子一转,松开手中拉紧的弓弦,笑着说道:“诸位英雄,诸位好汉,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刀动剑的呢?”
少年从身前两人中间钻出来,把弓箭往地上一扔,接着道:“我们都是代州城里的百姓,闲来无事上山打猎消遣。没想到冲撞了诸位英雄好汉,实在是小弟的罪过。不如让小弟在代州城里最大的窑子里摆上十桌八桌的好酒好菜,再找上十个八个的红姑娘,给诸位英雄好汉赔罪,怎么样?”
古寿也不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年。从近处看,这少年更显英俊,特别是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给人很真诚的感觉,让人过目难忘。再加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眉宇间让人生出自然而然想亲近的感觉。
“你们倒是是什么人?”古寿问道。
少年一脸委屈的说道:“英雄,刚刚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们只是代州的普通百姓。”
“既然你们是普通百姓,我们也不想滥杀无辜。只有先委屈你们一下,跟我们走段路,等我们到了目的地,再放你们回来。来人,把他们绑了。”
那位老管家一听急了,喝道:“大胆,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竟敢……”那少年连忙制止住管家的话,可怜兮兮的道:“英雄,能不能不绑着。我保证我们一定听您的吩咐,你们就当我们是自己人就好了。”
古寿想了想,点了点头。少年大喜道:“谢谢英雄,不知道英雄准备上哪?要走多久?”
“如果你管不住你的那张嘴,我就只有把你绑起来,再堵上你的嘴巴了。”古寿没好气的说道。
“嗯,嗯!”少年抿着嘴唇,一脸真诚的点点头,看的古寿暗中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