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天色刚刚放亮，古寿就被嘈杂的人声吵醒了。等他走出帐篷，外面已是人山人海的景象。商队的伙计们早已开始忙碌，将货物搬来搬去，忙得不可开交。赛伊尔娜和福伯穿梭于人群中，娴熟的应付着一波波客户。
古寿来到赛伊儿娜的身边问道：“你们这么早啊，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睡到日上三竿吗，那样还怎么做生意啊？”赛伊儿娜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笑着说道。
“我知道错了，首领大人，有什么活尽管吩咐小的去做就成。”
“这里也没什么活了，生意都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全是些搬运货物的活计。你昨天不是说要去逛集市吗，我今天就准你一天假，哈哈。”
“啊，这才刚开市就把你带来的货物卖完了？”古寿讶异道。
赛伊儿娜白了古寿一眼，笑着说道：“瞧你这个脑子，来参加普兰大集的商队，大都是事先与买家联系好才来的。要不然这么多商队这么多货物，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卖上几个月才能卖的完？”
“真的没有需要我做的了？”
“真的没有了，你就安心的逛集市吧！”
古寿回到帐篷，把其余的人全都叫了起来，收拾妥当，准备一起去集市上见识见识。当他们走到营地出口时，看到赛伊儿娜和福伯正在旁边等着他们。
只听福伯笑着说道：“你们第一次来普兰大集，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让小姐陪你们一起逛逛，免得被人骗了。”
“对，对，对！我们正是这么想的，那就给赛伊儿娜小姐添麻烦了。”一直睡眼朦胧的折御勋陡然来了精神，抢先答应下来。
福伯推了推赛伊儿娜，说道：“小姐，你就去吧，这边有我呢，乱不了。”
赛伊儿娜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对古寿恶狠狠的说道：“我是怕你们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被人骗了，要不然谁有功夫陪你们逛着玩，走吧！”
古寿还想分辨几句，全赛伊儿娜留下来，却看见赛伊儿娜已经扭身挤进了人群，无奈之下，只好赶紧跟上。
普兰大集的确犹如赛伊儿娜所说，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古寿他们跟在赛伊儿娜的身后，往来穿梭与各种商铺和货摊之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就连一开始最先答应赛伊儿娜一起来的折御勋，现在都是一脸的懊恼，就差捶胸顿足了。
各种风格服饰的成衣铺，来自江南的胭脂水粉，波斯宝石和高丽海珠制成的各种饰品，五彩缤纷，迷人眼神。赛伊儿娜犹如被放出笼的小鸟一般，游走在这些东西中，乐此不疲，在他身后是愁眉苦脸的古寿。
赛伊儿娜换上一身青衣水袖的中原仕女服，问道：“小古子，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嗯，一般。”
“那就是不好看喽！”
赛伊儿娜戴上一条高丽海珠制成的珍珠项链，问道：“小古子，我戴这个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哪里好看？”
“呃……”
“哼，明显就是在敷衍我。”
就这样逛了一上午时间，古寿实在受不了了，苦着脸问道：“大小姐，这是你陪我们逛还是我们陪你逛啊？”
“当然是我陪你们逛啦！”
“可是这里也没有我们想要看的东西啊？”古寿说着扭头看向身后冯磊他们，这时，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呼延赞和范廷召都大点其头，一脸赞同。
赛伊儿娜扑哧一笑，说道：“瞧你们的样子，谁让你们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们喜欢在这里逛呢！”
走出这片商区，在赛伊儿娜的带领下，众人来到甲胄兵器战马的地方。看着各种风格迥异的兵器和神骏异常的战马，众人都是喜上眉梢，不过心中还是稍稍有些失望。因为这里出售的兵器都没有呼延廷给他们准备的兵器精良。
“怎么没有弩啊？”古寿不解的问道。
赛伊儿娜答道：“草原上的汉子个个弓马娴熟，他们认为用弩对敌，对武士来说是最大侮辱，更有传说认为弩是魔鬼使用的武器。”
古寿讶异道：“啊？竟是这样？”
“哈哈，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草原的工匠没有你们中原工匠那么心灵手巧，做不出你们中原那种小巧而威力强大的弩弓。自从契丹人占了你们的幽云十六州以后，他们的军队也开始有弩弓装备，不过也仅限于御帐亲军和宫卫骑军。而且契丹人对大草原上别的部族管控很严，他们是不会允许有部族拥有大批的弩弓来对抗他们的统治的。所以我说你们假装马匪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光你们持有的弩弓，就不是一般部族所能拥有的。”
古寿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
冯磊和折御勋突然大喊道：“快看，前面为了很多人，不知道是在干嘛。走，咱们过去瞧瞧。”
顺着冯磊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营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为了很多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听到围观的人群不是发出抽气声。就连呼延赞和范廷召也起了兴趣，跟着冯磊和呼延赞朝人群中挤了进去。
费了好大劲，古寿他们才从人缝中钻了进来。营帐前面坐了两个人，都是裸露着半边膀子。他们身后各站了两个人，正在用细针蘸了颜料，在两人的肩膀上一针一针的刺着图案。那两人嘴中咬着木棍，双拳紧握，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赛伊儿娜看了看笑着道：“原来是刺青文身啊！”
“这就是《淮南鸿烈》一书中记载的‘被发文身，以象鳞虫’？”
赛伊儿娜点头道：“嗯，不知何时起，塞外诸部族有了文身这一习俗。草原上的武士为了彰显自己的勇武，都喜欢在自己的身上文绣上各种猛兽的形象。当然，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沙场的武士才有资格文身，否则是会被人耻笑的。”
冯磊看的心驰神往，对古寿道：“咱们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了吧，那咱们应该也有资格文身了吧？”
折御勋撺掇道：“当然啦，要不这样，磊哥儿，你先去文一个，让我们看看怎么样。要是好的话，我们人人都去文一个。”
冯磊色厉内荏道：“文就文，谁怕谁啊。只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文个什么呢。”
“我想在身上文几个字！”呼延赞突然说道。
众人都诧异的看向呼延赞，只见呼延赞神色平静的又说了一遍：“我想在身上文几个字！”
古寿见呼延赞神色坚定，连忙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呼延，你确定？”
“嗯！”
“那好吧，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师傅手艺怎么样！”
这时，只听见旁边围观的一个人笑着道：“小子，想文身来这里准没错。这里的师傅是黠戛斯部最著名的设兰大师，不过设兰大师早已很少亲自动手，外边的这两位就是他的徒弟。你们要是信不过他的徒弟，可以到里面去找设兰大师本人，不过他会不会为你们文身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多谢。走，咱们进去碰碰运气。”
众人从人群中钻出来，绕到后面的营帐。在门口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呼延赞不死心，索性直接走了进去。
一踏入营帐内，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只见一个老人卧在兽皮铺成的床上，正举着酒坛子往嘴里灌，床边还摆着好几个空坛子。
还没等古寿他们开口，那老人已经说道：“若要文身请到前面找我徒弟，明码实价，莫要打扰我喝酒！”
众人面面相觑，呼延赞突然跑到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设兰大师，我想请你为我文几个字，请你成全！”
“文几个字？突厥人和契丹人喜欢文狼，室韦人和女直人喜欢文鹰，你们汉人则喜欢文龙虎。你要文几个字，这我还是头回听说！小子，你要文什么字？”
呼延赞站起来，拿起一旁的毛笔，在纸上写了八个字递给设兰大师。
设兰大师接过来一看，浑浊的双眼立时来了精神，一下子坐了起来，用汉话念道：“为父报仇，杀契丹狗！”
呼延虎目含泪，用力的点点头。
“你的父亲死于契丹人之手？”
“至亲之仇，不可不报！”
“你会杀契丹人？”
“穷毕生之力，誓杀契丹狗！”
设兰大师突然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兴高采烈的喊道：“好，今天我设兰就接你们这单生意！”
古寿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设兰大师已经在营帐里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了。
“你要是在身上文了这八个字，被有心人看到必是免不了一场麻烦。不过幸好你们找到了我，我设兰有堵门配方。我给你们文上之后，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在情绪激动或者酒后才能显现出来。小子，过来，做好了！”呼延赞依言坐到设兰大师的面前，露出上身。“小子，用不用咬根木棍？”呼延赞紧闭牙关，摇了摇头。“好！这次我就破例不收你们钱，只要你们帮我多杀几个契丹狗就好了！”不多时，众人从设兰大师的营帐中出来，大家都呲牙咧嘴的抚着自己的双臂和胸口。呼延赞文完之后，设兰大师一口烈酒喷出，呼延赞的双臂上红艳夺目的八个大字显现出来，让众人看了都叹为观止。随后，冯磊文了只虎，折御勋文了只鹰，范廷召文了匹马。赛伊儿娜好奇的问古寿：“你为什么不文一个？”古寿笑着摇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就在这时，只听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古寿举目望去，只见远处有几十人骑马闯进集市中，与人群发生了冲突。领头两人赫然就是耶律休哥和萧伊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