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冷宫,冷的彻骨发寒。
丰荣轩一纸诏书废了她的皇后之位,恨她入骨,却又不想让她在冷宫中好过,赏了一丈红,她下身瘫痪,冷宫里又被撒了药水,引得老鼠蟑螂啃咬。
时时刻刻都承受着蚀骨之痛。
而她的娘家一族三百余口尽遭屠戮,母亲年迈竟也不能安度晚年,丰荣轩的罪名是她有谋反之心。
她冷笑不止,他丰荣轩的天下也是来路不正得来的。
她如今身处于冷宫之中,虽知道命不久矣,但能活一天她就要撑一天。
双腿虽废,好在还有一双手可以动弹,一直爬着,爬着,就是想要出去晒晒太阳。
她要活下去,她还有她的儿子。
只要她的儿子还在,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发霉了,蓬头垢面的,食物也是馊掉的,这些都没有关系。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明眸皓齿,淡雅如莲,一袭华丽的凤冠霞帔刺痛了她的眼,举手投足间端庄贵气。她认得,她是唐琬,她身上这身衣裳原本也应该是属于她的,就是这个女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她的丈夫,还有她的皇后之位。
她的一双眉眼里全是滔天的恨意,如果眼下她的双腿还能动弹,她一定会想办法靠近唐琬,掐死她,再不济狠狠地从她的身上咬下一块儿肉。
唐琬低低叹息了一口气,那样轻飘飘的声音在寂静的冷宫内显得格外的空灵。
“白璟雯,不管你信不信,这一切都不是我所愿。”
唐琬的话音刚落,她就哈哈大笑,笑到癫狂。
“啊呸~”她回应她的是一声唾弃。抢了她的丈夫,抢了她的位置,圈禁了她的儿子,如今轻飘飘地告诉她一声,这不是她所愿。难道这样她就不能原谅她吗?
不可能!
唐琬微微蹙着眉头避开了她,漂亮的眉眼中有着淡淡的嫌恶。
她进来前来不是和她废话来着,她只问了一句:“我的孩子是不是你害的?”
hou宫争斗从来不见刀剑,却有着无形的腥风血雨。自打唐琬进宫之后,就椒房独宠,hou宫之中哪一个女子不想把她杀了,哪一个女子又不在算计着她的孩子。
她只冷笑,可心里头不屑于做这种事儿。
她白璟雯虽然长牙跋扈了些,可同样有着自己的骄傲。
更何况,她这所谓的皇后手中从来就没有实权。在她自己的坤宁宫内都安插着不少的丰荣轩的暗卫。
他如此不放心她,她有办法下手吗?
她恨唐琬更恨丰荣轩。
当年若不是靠着白家的庇护,丰荣轩哪能成就今日的地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到她的表情,唐琬的眉间一黯,她以为她承认了。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白璟雯,你害了我的儿子,同样也保不住你的儿子!”
唐琬的话语,冰冷又夹着一丝快意。
而她却感觉如坠冰窖,这冰冷的冬天都抵不过心里的寒意。
“你说什么,我的儿子怎么了?”
她之所以能够在冷宫中苟延残喘,儿子就是她最后坚持的理由。
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扑了过去,将唐琬给扑倒了。
“你快说,我儿子怎么了?”
唐琬摔倒在了地上,虽然慌乱,可到底四肢健全,明白过来之后,踹开了白璟雯,挣扎着爬了起来,衣裳却被撕掉了一大块。
扯开的伤口,留着脓汁和血液,恶心的味道和血腥味儿并存。
让唐琬有些作呕的感觉,往后踉踉跄跄地退了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痛快:“你的儿子死了,在胧月殿被大火活活烧死了。可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吧!是你害死了你的儿子。”
唐琬其他的话,她听不到了。
她只知道她儿子死了,她唯一的希望也没有了。
胧月殿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一定是有人纵火的!
“唐琬,是你害死我的儿子,是你这个贱人。”她没有顾忌了。
尽管腿脚不便,她还是匍匐着前进,地上拖出了好多的血迹。她一步步地走进。
唐琬被她这副模样给吓住了,她这个样子更像是一个疯婆子,墨黑的眼神中除了毁灭性的恨意,再无其他,不顾一切的,她就是想要拉着她功归于尽。
唐婉尖叫一声,外边涌入了十来个太监,他们早就是要进来的。
“皇后娘娘……”
他们快速的把她拉走,然后灌入了一瓶毒药。
…………
外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听不大真切。
白璟雯尝试着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切稍稍震住了。她记得她发落冷宫后不久,赏了一丈红,下半身瘫痪,苟延残喘,月余就被赐了一杯鸩酒,那深入五脏六腑的痛,记忆犹新。
而眼前,粉色纱帐、雕花窗,黄梨木桌上摆放着一个月牙白的汝窑花瓶,上插着几株红艳似火的梅花。阵阵幽香袭来,暗香浮动。
这分明是她十多年前的闺房的布置。
门被推开,一阵冷气飘入了房间内,白璟雯不由得紧了紧被褥。
进来的是她的母亲齐氏,着了件暗青色的襦裙,裙裾绣着富贵花,外罩件石青色大氅,面容和记忆中的相吻合,但似乎又年轻了许多。只眉眼之间暗含愠色。身后跟着张妈妈和贴身的丫鬟冬青、夏兰。
见到白璟雯醒了,齐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惊诧道:“怎地这样冰凉?张妈妈,去着大夫再过来瞧瞧。”
“是。”张妈妈应答了声。
白璟雯却险些泪水就滑落了下来,娘亲的关怀依旧,这一刻她才感觉一切都没有失去。真好!
齐氏则瞧着女儿这样,以为是受了委屈。愤然道:“就知道让夏家的女儿来这儿不妥当,定是她推了你下了水池的。这么冷的天儿,心可真够狠得,偏装的一副纯良样儿,你爹又不在,偏二老爷袒护着她!”
她的雯姐儿,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儿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齐氏愤愤不平,而白璟雯却不再说什么。
夏溶月说是她的表妹,其实还隔了一层,她是二房夫人夏氏的侄女儿。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句诗是名字的来源,讲的是宁静祥和的意境,不过她本人却有着白莲花的心,处处装柔弱、扮楚楚可怜。
白璟雯前世最是看不惯她的,不过经历了一世,倒没把她放在眼里。
能扮楚楚可怜的,这心机还不是很重,最怕的就是风平浪静,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
冬日落水,她知道是回到了十二年前。此时她才满十三岁,皓腕伸出来尚显得细嫩小巧。
而这一次的落水并不是像齐氏推测的那样是让夏溶月给推下去的,是她自己看不过夏溶月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想下个绊子让她摔个狗爬屎,吓唬吓唬她。结果没有想到的是,夏溶月早有准备,她身边的丫头锦云及时地拉住了夏溶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推了她一把,而她一个受力不平衡,就跌落到了水里。典型的偷鸡不着蚀把米。
前一世她醒来后则是委委屈屈地直接向娘亲提起,自己是被夏溶月给推下水的。
结果娘亲还真没给夏溶月好脸色,不过没给就没给呗,夏溶月倒也硬气,回去之后,就再也没踏入白家。
重见面是等她嫁入了丰家以后,丰荣轩为了恶心她,把夏溶月娶回来当了贵妾。
夏溶月倒也不负他的所托,想尽了办法和她斗。从宅斗一直升级到了宫斗。两人斗了个死去活来,但最后谁也不是赢家。
重活一次,她当然不想和夏溶月有多大的交集。
白璟雯的心思百转,齐氏哪里知道。只以为女儿是受了惊吓,整个人都有些失色,也安静了许多,不像往常那么活泛。
微微叹息了一口气,她娇滴滴的亲生闺女从小到大可没受到任何委屈。
看来这夏溶月是再也不能让她来到白家了。
齐氏想着,又嘱咐了白璟雯几句,便走了出去。
重活一世,恍如隔世。
白璟雯迷迷糊糊地想着,几乎都痛苦的失声尖叫。
仿佛听到儿子在喊着“母后”眨眼又被大火吞噬,痛苦扭曲的脸庞在她的面前放大,搅得她心都碎了;丰荣轩唇角勾起一笑,一纸废后的诏书,宣告天下;冷宫的冬天,是格外的寒冷。没有地龙,连衣裳都被夺走了,腿断了没有知觉,可老鼠啃噬着她腐烂的肉体,还是那样的让人作呕,她这样苟延残喘,他还是不想放过她,李公公带着一干人等,走进,手中捧着鸩酒,一步步地走进,捏紧了她的下巴:“娘娘,可别怨咱家心狠,这是皇上的指令……”
丰荣轩!唐琬!她咬紧了牙关,手搅弄着被褥,青筋冒出……
“小姐,小姐……”
一声声殷切而担忧的叫声,终于是将她唤醒了。
她兀自茫然地看着四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墨黑的眸光中倏然闪过了一抹戾气,像是来自于地府的鬼魂一样。
这一切都是拜丰荣轩和唐晚这个贱人所赐!
重活一世,她当然不能让他们如愿!
她的眼神太过阴鸷狠毒,没来由的让身边的人打了个寒颤,小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目光。
可再看时,白璟雯的目光分明是柔和的,降霜和晴雪松了一口气。
“外边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降霜说道。
“很晚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吧!”
这一晚,她注定要想太多。不是睡不着,而是怕睡着了会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