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西将袍子放下,又将洞内环视了一圈,见有一处地方格外暗些,可能还有深洞,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果然发现一处洞口。
心里害怕,但江悦西一想到这可能跟自己的身世有关,便壮起胆子慢慢挪了进去,哪知她刚一进去,洞里“嗖”得亮了起来,吓得她忙遮上眼,见半晌没动静才敢睁眼看去,却是一间比外面更大的洞穴,洞璧一周诡异地亮起了十几盏烛火,将整个洞照得亮堂堂的。
“莫不是什么机关?”江悦西瞅了瞅洞里的烛火,暗暗想到。
洞府很亮,里面的陈设一收眼底,却都是一个个箱子。看见箱子,江悦西激动的心情再次被吊起来,赶忙跑过去一一查探,奇怪的是,这些箱子竟没有一个有锁——全部是封得死死的,连口子也摸不见。
江悦西沮丧了一番,又想起竟然这箱子也打不开,是不是也是自己爹娘的?当下便细细查探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然而看来看去也就发现箱子上有一些暗金花纹,箱子侧面均是刻着方才袍子上的那种文字,江悦西一个不认得。
带着失望的心情,江悦西又四处看了看有没有其它洞府,找了一圈一个没寻着,外面洞里还有堆白骨,虽然觉得有可能是亲人的,但还是让人寒了些,江悦西决定在洞府里休息一晚,现在她可是又累又饿。
没想到做了场噩梦,半夜就将江悦西惊醒了,一抹额头,一手的冷汗,想到梦里爹爹和黄大叔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江悦西心里一苦,眼睛不由的湿润了。
哭着哭着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江悦西估摸着天已经亮了,便打算离开这里,这里的东西处处都是谜团,对于江悦西来说,只能以后再来研究研究,当下要先去找爹爹。
一想到爹爹,江悦西一急,脚步便快了起来,一不小心踢着昨天的那个竹筒,想了想便捡了起来挂在身上,看到那堆白骨时,对着白骨磕了几个头便离开了。
果然洞外已经大亮了,江悦西胳膊腿儿酸痛得厉害,晓得是昨儿太费力了,便揉了揉酸痛的地方,一个猛子又扑向水里。
这次江悦西虽然依旧迷路,但是好在她换了个角度思考问题,便随便找了个好走点的地方,总归先遇到人问问情况再说。
不出所料,不到一个时辰江悦西便看见在一个耕作的农夫,一问情况,晴天霹雳,江悦西脚一软便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哭了起来,哭得声嘶力竭,闻者伤心。
“爹爹……黄大叔……”江悦西眼前一片模糊,身子瑟瑟发抖,农夫的话一直在心中回荡——“你说大风镖局啊?哎哟……惨……可惨了,一车子镖尽被劫走不说,一个活口也没留下,那可是血流成河啊!哎……真惨……”
“爹爹死了,爹爹真的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爹爹了,再也没有爹爹了……黄大叔也死了,以后没人给我讲故事了,还有季叔叔,王大伯……”江悦西已经哭不出来了,那些个自己深爱的面庞飞快地在她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爹爹一把大胡子的脸上……
爹爹……爹爹你不要离开我……爹爹,我害怕……
江悦西失魂落魄地走在田间小路上,一身上下又脏又乱,遇见她的农人们只当是哪里来的乞儿,但见她衣服似是好料,又不禁奇怪了起来,有个好事的人便问她:“小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江悦西只是默默看了眼那人。
“哟,这小姑娘莫不是家道中落的?”有人揣测到。
“也指不定是哪个富贵家的孩子跟爹娘走散了。”一位大婶如是说。
“我看啊,也许是被人贩子也拐跑了,中途又自己逃了出来。”一个老伯抽了口烟。
“嘿嘿,是没人要吧?看她长得这么丑,她爹娘肯定羞都羞死了!”一个小男孩淘气得很,在地上抓了把泥便向江悦西撒去,只是江悦西离他有点远,泥土还没碰到江悦西便落了下去。
江悦西虽走远了些,但乡下人说话一向大声,她还是听到了,回头又见那小男孩向自己撒泥土,心里便止不住地生气,大吼道:“关你们屁事儿!”吼完之后心里却越发委屈地慌,以前哪有人会这样随便猜测她啊,都是因为爹爹他们死了才会有人欺负自己!以前爹爹虽然对自己严厉,但实际上可是放在手心里宠的,镖局的叔叔伯伯们也心疼她得很,处处护着她,连小猪高见到自己也只敢撒腿就跑,哪遇到现在这种事儿啊?!爹爹,黄大叔,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不,不是爹爹他们的错,是夜显,是夜显那个魔头的错!都是他杀了爹爹!都是他!
江悦西眼中闪过一抹恨色,暗暗发誓日后定要让夜显生不如死!
话说回来,那些农人听见她的话后,不但没有收敛,反倒笑得更欢,也许他们觉得自己只是在逗一个小乞丐,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小女孩刚刚承受了多么大的悲伤,同时几乎失去了所有。
江悦西见他们笑话自己,又气又恨,眼圈红红的,又想哭,顿时深感自己没用,让欺负自己的人得逞了,心里不由骂起自己没出息来,倔脾气一上来,便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一个不够,又打了一个,生生的疼,脆脆的响。
“叫你没出息!叫你哭!”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小男孩本来准备再扔一次泥巴的,看见她这样也傻了眼。
静了一瞬之后,一群人再次大笑起来,边笑还边说“疯子”、“怪不得被抛弃了”之类的话。
江悦西眼中含泪,但硬睁大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在地上捡了一堆泥巴向那群人狠命扔过去,江悦西练过武,手劲儿大,又有准头,所以那群人几乎都被砸到了,转喜为怒,操着藤条就要收拾江悦西,江悦西倒也不笨,不能白白给别人打,当下便使了轻功,一会儿便瞧不见影子了。
“呸!臭乞丐!”小男孩啐了口唾沫,回头找小伙伴去了。
江悦西跑了一阵,见没人再追上来,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摸摸荷包,还有自己攒的爹爹生前给自己的压岁钱,未来的日子还长,可她现在举目无亲,年纪又小,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啊……还不如跟爹爹他们一起去了算了……
“一个人要想有出息,一则不能畏惧,胆小怕事还混什么江湖;二则要坚毅,不要轻言放弃;三则要对自己狠,只有对自己狠了,才能培养自己果断坚强的性格。你可记清楚了?”江悦西忽然想起爹爹的话,想到刚才自己竟然有轻生的念头,不禁吓了一跳,又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爹爹和黄大叔让我离开就是为了让我能够活下去,我怎么能辜负他们的心意呢?爹爹他们的在天之灵看见了会伤心吧!再说,杀父之仇未报,我怎能轻言放弃?!爹爹,女儿不孝!对不起,对不起……”只是想着,江悦西的眼睛便又红了,她赶紧仰头不让泪水流下,又想起当爹爹说完那番话后自己的回答。
“记清楚了!爹爹放心,我以后一定有出息!”当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江悦西好半天平复了心情,开始打算起往后的路来,不过眼下还是先回江州,听说整个大风镖局的尸体都被运回去了,自己必须回去祭拜爹爹,府里还有下人,他们就算不是忠心耿耿,看在以前我爹对他们还不错的份儿上也该帮帮我吧。
江悦西打定主意,便一路问着走向青州城里,打算先呆一晚,第二天找个马车回江州。
赶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江悦西饿得肚子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找到个馄饨摊,老板嫌她太脏,不卖给她,还嚷嚷着让她滚,别弄脏了他的摊子。
江悦西以前哪受过这种羞辱,当下就想发火,但一想到现在情形不同往日,自己年纪又小,又没有依靠,不宜惹是生非,可肚子又实在饿得慌,就苦苦哀求道:“大爷,我不在你们桌子上吃,我找个地方吃,我有钱给你,真的,不信你看。”边说边拿出个碎银子。
摊主一见她手上的银子,眼睛一亮,琢磨着有钱不赚是傻子,细细看来这丫头也挺可怜的,接过银子便煮了碗面递给她,说:“去去,去那边吃,碗不用还给我了,脏得很,今儿真是便宜你了。”摊主嘴上吼得烦,心里却美得很——这小姑娘怕是个傻子,连基本的花钱都不会,有银子也被别人骗,既然迟早被人骗,何不现在入了我的腰包?那可是一钱银子,买我这个摊子都绰绰有余,嘿嘿,赚大了,赶紧回家去!
江悦西接过热腾腾的面,恨不得马上吞下去,连忙走到墙角去蹲着吃了起来。面刚起锅,还烫得很,江悦西也不管,先填饱肚子再说。
正吃得啧啧有声,忽然眼前一暗,一股异味顺冲进鼻子,江悦西抬头一看,面前竟蹲了个老叫花子,一身破破烂烂的,两只眼睛倒是有神得很,紧紧地盯着江悦西手中的碗。
碗里还剩半碗面,江悦西刚填个肚底儿,见这老乞丐垂涎自己的面,心里一急,便要立刻吃进肚里才安全,谁知老乞丐比她更快一步,向她碗里……吐了口唾沫……
江悦西眼睛一直,连忙把碗塞给老叫花子,起身跑了几步,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吐了出来,回头见那老叫花子却吃得欢快极了。
连个老乞丐都欺负人,江悦西今天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世道无常,人心险恶,心里一股邪气憋得慌,直往眼睛上冲。
这股邪气却同白日的有些不同,委屈的很,却没有那股子狠劲儿了。
忍啊忍,忍啊忍,再也忍不住了,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江悦西鼻子一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老乞丐吃完面,愉快地抹了抹嘴,见江悦西哭得悲伤,便摸摸头,笑道:“女娃娃哭什么,不就是半碗你吃剩下的面么,你要是好好孝敬老儿,老儿保你不受欺负,如何?”
江悦西一听这话,怒了:“你自己都欺负我,还说保我不被欺负?!再说了,我才不当乞丐!”
“当乞丐有什么不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就装装可怜就行了,欲强则弱,欲弱则强,欺软怕硬虽是没有骨气,但这是人间法则,能保你不受欺负。总而言之,窝囊是窝囊了点,但这种日子逍遥自在,又平淡真实,可遇不可求啊!”老乞丐似乎颇有感触,还貌似深沉地望了望星空。
江悦西从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正要讽刺他一两句,抬头却见老乞丐的脸上笼罩着微弱的光芒,愣了一愣,问道:“你脸上的光是什么?”
老乞丐颇为得意,道:“你个小娃娃不懂,老夫这叫吸天地之灵气,收日月之精华。”嗯,好一个“老夫”,卖弄学问啊?
江悦西颇觉神奇,不禁问道:“怎么说?”
老乞丐回头看了眼江悦西,矮身一只手摸上江悦西的背,忽然惊叹道:“哎呀女娃,你这身子根骨奇佳,可是修仙的上乘之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