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闲若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成眠,直到门外响起父母起床进货的窸窣之声,她还是毫无困意。父母走后,闲若贤索性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紧盯着窗外的幽蓝夜色。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闲若贤的表情却愈发凝重,她扭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姐姐,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几分钟后,郑家桥上就坐了一个女孩。
郑家桥由青砖砌成,古朴中溢出袅袅茶香、丝丝墨韵。要在平常,粗枝大叶的闲若贤怎么也不会垂青这座守着端庄和寂寞的小桥,可是今时今日,人的心境不同了,欣赏的景色自然也就和往常不一样了。闲若贤孤零零地坐于桥头,天地间也唯有这黎明前的最后一抹夜色方可掩埋了她焦灼不安的心绪。渐渐,东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闲若贤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了一些,她仰头望了望启明星和月亮,恰巧看到了星月神话中很温馨的一幕——金星合月,在星月交辉、相携相随升起的过程中,闲若贤豁然开朗,她从桥头一跃而下,拍拍屁股,步履轻松地回去了。
“若贤,你吃醒脑提神的补药了?”闲若华望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餐,不可思议地说,“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的人做早饭倒是挺积极的!”
“只有填饱肚子,才能精神饱满地投入战斗。”闲若贤眼神笃定,拳头紧握,冲锋陷阵的派头十足。
“你要找人打架吗?”闲若华看着妹妹的胳膊,提醒道,“可别旧伤没好又添新疤。”
“姐——”闲若贤抗议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我闲若贤脑子再笨也是知道不能在男人面前耍蛮力的。”
闲若华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看来,我妹妹在男人方面还真不笨呀!”
“嘿嘿,桃花符好像挺灵的,姐要不要也求一个?”闲若贤神秘兮兮地问。
“我去求桃花符?”闲若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解决燃眉之急,我是坚决不会找男朋友的!”
“又要回到房子的问题上了!”闲若贤长叹了口气,“我和姐姐的想法可不一样,我虽然一无所有,却不会惧怕爱情。”
“年轻就是好啊,可以无所畏惧。”闲若华嗤笑道,“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守护爱情?”
“努力守护呀!”闲若贤得意地说,“姐放心吧,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闲若华目不转睛地盯着闲若贤,一肚子的话却化为一口幽幽的淡气:“看你志在必得的样子,姐就再帮你一把,一会我给你化个淡妆,你再出门吧!”
闲若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马尾高梳,打扮休闲,活脱脱朝气蓬勃的明朗少女,可她显然对这副打扮很不满意,撅着小嘴抱怨道:“姐,这不就是平时的我吗?虽说你帮我化了点淡妆,但还是没啥实质性的变化,我觉得盛慜彧不会被我吸引的。”
“你要相信姐姐!”闲若华笑意吟吟地说,“盛慜彧也许就喜欢像你这样清汤挂面的小妞呢!”
闲若贤顿时又有了自信,镜子里的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顾盼生辉。
盛慜彧巡视完病房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闲若贤就从门后跳了出来。盛慜彧一惊,幽潭般沉静的双眸波光暗生:“怎么还没走?”
“我说过等你回来。”闲若贤狡黠一笑。
“既然等我,为何藏在门后?”盛慜彧终于还是对闲若贤起了好奇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女孩,一副不将女孩的内心看穿绝不罢休的表情,可最后还是只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你说不想见我,我就藏起来了!”闲若贤老实交代道。
盛慜彧一脸黑线,当场石化。“我不在的时候,你藏在门后,我回来了,你却露面,你藏得可真严实呀!”盛慜彧真想把闲若贤推进手术室,然后亲自用手术刀打开闲若贤的大脑,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
“其实也没有一直在门后,就是听到你的脚步声才藏起来做做样子而已!”闲若贤低头抠手指,一副做了错事心虚的模样。
盛慜彧瞧着闲若贤低眉顺眼的模样既觉得十分好笑又有些似曾相识,竟不由自主托起了闲若贤的下巴,逼得闲若贤不得不仰头直视着他。两个人的身体之间虽然隔着一张办公桌,但四目相望的一瞬间依旧火花四溅、暧昧连连。
“哎呀!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上班时间,你们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呢?”推门而入的蔡志忠贼笑道。
“你就不知道敲门吗?”盛慜彧松开闲若贤,眼神躲躲闪闪无处安放,窘态毕露。
“着急忘了,下次,下次一定敲门!”蔡志忠和盛慜彧说话时,眼睛却一直盯着双颊绯红的闲若贤。闲若贤的耳根子都红了,蔡志忠反而愈发笑意吟吟了。
“找我有什么事?”盛慜彧看了看满脸通红的闲若贤又瞥了一眼不怀好意的蔡志忠,十分不悦地问。
蔡志忠拍着闲若贤的肩膀笑着说:“有人不高兴了!”
闲若贤闻言立即偷偷瞄向盛慜彧,偏巧撞上了一双愤怒的眼睛,于是有些尴尬地说:“我好像应该离开。”
“你离开干嘛?要离开的是我!”蔡志忠哈哈一笑,“瞧你俩卿卿我我的兴致,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而闹别扭!那我就不解释什么了,我走了!”
“等一下!昨天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盛慜彧一听蔡志忠是为了昨日之事来的,哪里还肯痛痛快快地放蔡志忠离开,一副不问出子丑寅卯决不罢休的表情。
“和我有关系吗?”蔡志忠略微沉思道,“和我没关系呀!小闲同学,我说的对不对?”蔡志忠连忙背着盛慜彧朝闲若贤挤眉弄眼,杀鸡抹脖,暗求闲若贤不要供出他。
闲若贤爽快地点了点头,笑着对盛慜彧说:“昨天的事情和蔡大哥没有一点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大哥也是看我万分想见云于熙,拗不过我的哀求,才勉强带我见云于熙的。”
“大哥?你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近了?”盛慜彧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对你们昨天和谁见面了,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怕有人在背后坑我!”盛慜彧恶狠狠地瞪着蔡志忠,那目露凶光的模样就好像蔡志忠掘了他家的祖坟。
“不能怪我不义!”蔡志忠慌忙辩解道,“你在背后是怎么叫我的?竟然当着女朋友的面说我是菜包子、菜鸟?我的颜面又何存呀?”
闲若贤一听立马慌了,一下跳到蔡志忠面前,也不论合不合体统,抓着蔡志忠的胳膊就把蔡志忠往门口推,嘴里还念念有词:“蔡大哥别生气,别和盛慜彧一般见识,回去忙工作吧,我会教训他的!”力大无穷的闲若贤连推带拉把蔡志忠弄到了门口,蔡志忠则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毕竟现在是工作时间,确实不适合再继续待下去了,再说盛慜彧要是真计较起来,他蔡志忠可没有把握能将事情撇得一干二净,于是回头对盛慜彧说了一句喝酒时再聊就真的走了。
送走蔡志忠,闲若贤斜倚门框,摸着胸口,长嘘了一口气。
盛慜彧坐在椅子上,悠游自在地观看着一切,几秒钟后才咧嘴笑道:“自从上次一别,咱们也有几日不见了,我就琢磨着你不会无声无息消失的,果不其然,惹事了吧?你那个为了博美人一笑而不惜翻墙头的幼稚男友的腿伤好些了吗?”
“你都知道了?”闲若贤滕地一下站直了,紧张而又恭敬地说,“我就是来解释的,你可别误会呀!”
“我误会什么,你有男朋友是好事!”盛慜彧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闲若贤。
闲若贤咬着嘴唇迎上盛慜彧的双眸,看得出来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可就是迟迟不开口说话。盛慜彧原本以为自己足够气定神闲,不料却被闲若贤看得完全失去了耐性,鼻孔里哼出声音:“有什么话就直说!”
闲若贤仍旧不说话,迈步向盛慜彧走来,待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时,她才缓缓开口道:“我今天来是和你说正事的,我想和你结婚!”
盛慜彧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闲若贤急急忙忙地抽出纸擦拭桌上的水渍,一边擦一边解释道:“你别着急!不是马上结婚!”
盛慜彧瞠目结舌,许久之后才翻着白眼问了一句:“你打算和我什么时候结婚?”
闲若贤四下瞅了一眼,随手拉过一把椅子与盛慜彧隔桌而坐,正襟危坐之后,她清了清喉咙,不紧不慢地说:“我叫闲若贤,二十岁,高中毕业,无固定职业;优点是会做菜,从不撒谎;缺点是脑容积不足;理想是做你的妻子;只要你愿意娶我,我保证从今以后只爱你一个人!”
盛慜彧端起杯子猛喝了口水,罢了,依然紧盯着闲若贤的双眸,直盯得闲若贤的内心一片惶惶仍没有移开,大约过了十几秒钟,他才咧嘴笑道:“我娶你之后,你要怎么爱我?”
闲若贤以为盛慜彧同意娶她了,兴奋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会每天帮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只要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会!”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不错,不错!”盛慜彧点头微笑道,“只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干嘛要娶你?我只要花钱雇个保姆就行了!”
一盆冷水当头而下,浇灭了闲若贤炽热的心。除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闲若贤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做什么,原来她所能付出的一切竟是这般廉价。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尽管她看到金星合月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美丽优雅如月亮,也有需要点点星芒不离不弃陪伴的时候。闲若贤是做好了准备当一颗对月亮执着的星星才厚着脸皮来找盛慜彧谈判的。可是,盛慜彧不需要她。几句话,一个保姆就将她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