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珪的话不尽不实,但也可以从中看出赵构的身份在官家眼中是多么的不受待见。自离开深宫搬到康王府后赵构整日里哀怨忧伤,好在其母韦妃有识人之见,择了毫无根基却很踏实的蓝珪陪伴。
理顺了之前不曾经历的事件,赵构总算定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殿下开府也有月余了,闲暇时还是要回宫看看韦妃的。”蓝珪聊了一会家常又扯到了宫内赵构的母亲。
“是极。”古时重孝道,赵构虽然不太适应现如今的尴尬身份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蓝珪的建议。主仆语尽,他挥手让蓝珪下去休息。中年人抖抖衣袖擦去圆桌上的水渍,矮着身子就要倒退出屋子。
“与康履斗了一通很是疲乏,膳食且不要准备了,待我醒来再说。”赵构装模作样打着哈欠,翻身倒到云锦榻上。
“是。”蓝珪闭好了门户,去吩咐下人、侍女不要打扰了康王清净。
休息只是赵构的托辞,仆役们散去的空隙他穿出屋子的后窗,几个起落出了王府的管制范围,独自一人在熙熙攘攘的汴都街头游荡。
拐出僻静黝黑的小巷,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声迎面袭来。索着记忆中的零散片段和着沸沸扬扬的人潮,赵构踏上了长约十里的马行街。
马行街街如其名,宝马雕车香满路,但流动更多的是前来消遣的文人墨客、商贾官员。远有红楼暖阁,近有酒肆茶馆,商铺吆喝、锦旗飘摇让人目不暇接。
随波逐流看似惬意却也是要消耗体力的,赵构选定街边一处古朴的茶楼抬腿迈步走了进去,要好二楼临街的位置,一壶清茶一碟花生兀自吃食起来。他虽然穿着普通文人的青衫、厚底缎子鞋,从服饰上来说已经和周围的宋朝人没有区别了,但他凤仪绰约兼且貌美,深得茶楼休憩少女的暗昧。
沿途盛景让他无比惆怅,不得不感慨繁华终将变成虚幻,“汴京的命运大概只有我清楚吧。”
“这位小哥,算一卦吧。”
赵构正对世事哀怨,冷不丁有人从后拽他衣襟,回头看去竟是个过分干瘪消瘦的老道士。
“本王...公子不信道。”赵构打断了老道士的侵扰,捻起一粒花生复入口中。
“不打紧,只要贫道算得准即可。”老道士锲而不舍,满脸堆笑。
“哦?”这说辞有些让少年动心,倒很想见识见识宋代神棍的威能,“难的先不要算,你且说说本公子的姓氏。”
老道士闻听少年改变主语立刻闭目佯作算计,左手掐七右手捏八好一顿忙活才睁开眼睛,“公子姓氏独步天下,可是一个赵字?”
“好生厉害!”赵构自认没有露出半分破绽,竟被面前的江湖术士一语道破,转念一想又做不得数兴许是赶巧蒙上了的,“道爷卦是很准,不知为何偏偏看上本公子呢?”
“因为公子你得罪了人。”
老道士的话再次让赵构悸动,他青衣便服至此已没有熟识的人,怎么会一连被对方勘破两个关键之处,心中虽有波澜但面目上依旧平平静静,微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道士笑而不语摊开双手,敢情是先要下卦钱。
掂量了腰间的荷包全盘扔到他的面前,“细细分解,这些都是道爷你的了。”连穿越都能城镇,赵构不能不信鬼神,顿时谦卑了很多。
道士的手在荷包上拂过,讶然少年公子的出手大方,“公子得罪的必然是个女子,通俗点的讲是情债。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道爷再是高深的法力也要通通消散。何况这里人多眼杂,怕是要被旁人听到公子的隐。若你我有缘明日佑神观内相见。”道士吊得一手好胃口,说话吞吐遮掩,手上却迅速收好桌上溜圆的荷包,匆匆下了茶楼。
赵构感慨偶然夜游竟然会遇上个有神通的道人,伪科学什么的倒还真有了用武之地,收拾好心情清算了茶资,起身汇入人流。回了王府,他衣带未解径自埋首褥内,一夜辗转反侧就等明日佑神观与那怪异道士细细解说。
清晨,蓝珪手托清水、柳枝、香巾轻轻推开卧室的门,一应器具放到中央的圆桌上,“康王殿下,该洗漱了。”
赵构睡意全无纵下木榻,“来的正好,一会与我去佑神观游玩。”
“佑神观?”蓝珪不知所以,好好的殿下又要去道观干嘛,莫不是也和今上一样有了修道成仙的打算。他木讷俗人,参详不透殿下的心思,只好‘嗯嗯’地应下。
蓝珪伺候着康王梳洗,绕到背后忽然看见殿下青衫后贴着一截短条,不禁按着上面的字迹念叨起来,“赵氏无赖。”
“蓝珪该死,望殿下赎罪。”情知说错了话,中年内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骂我作甚?”少年回首问道。
“蓝珪不是故意的,是殿下您的青衫后贴有字条。”
“取下来。”少年命令道。
蓝珪不敢忤逆,起身揭下了字条递了过来。
赵构接过字条,看到四个隽秀的小字,“怪不得那道士全都说中了,原来如此。”
他终于想通了为何道士言之凿凿地说出自己的姓氏和与女子结怨的事情,茶楼的际遇顿时有了眉目,可那字条是怎么贴到自己身上的?
“殿下,是谁胆大到给您背后贴条,府内是不是严加彻查,这简直是犯上作乱。”在蓝珪看来字条应当是府内下人的恶作剧,说是下人作乱,其实他已经猜到康履的身上了,有必要让殿下制止这种无理的闹剧。
“不用了。字条涉及太师府,你大张旗鼓地查只会变得尽人皆知。”赵构拿起白巾擦去额角沾染的清水,讪笑着回道:“我自有打算。”
蓝珪无脑,想来殿下的决断应该是正确的,只好压下一腔愤怒。
洗去一夜的疲乏,赵构来到前方小院准备活动筋骨,打了一趟长拳就听见了康履的声音,“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赵构略有疑惑,他和皇兄赵恒少有交集,就是宫内相见谦礼后更是无言语交谈。但毕竟他是帝国名义上的太子,未来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想罢唯有吐气收式摆正态度。
“皇弟,别来无恙。”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志得意满的太子风雅地踱步而入。
“见过太子哥哥。”赵构忙不迭施礼,看他身后还有一个文官打扮的五十几岁老者。
“见过康王殿下。”老者率先拱手。
“见过老大人。”赵构不知对方的名姓,只好以老大人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