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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李大爷

这段时间李大爷发现梦楠很少出门,除了早晨去菜市场买菜便是下午到点儿和同栋楼的舒雅去接孩子。而且仅有的几次见面,也看得出梦楠心事重重,脸上的微笑也变的很是勉强。李大爷虽然少言寡语,但脑子转的极其灵活,小区里的任何事几乎都逃不过他的小脑袋。

这天,多奇居然偷偷趁梦楠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一出楼道大门,便径直奔到李大爷所在的门房。绕着李大爷不断的打转儿,身后的尾巴也不停的摇来摇去。李大爷摸了摸多奇的脑袋,多奇便安静下来,蹲在李大爷面前,尾巴也停止了摇摆。李大爷说:“召儿,我知道了。是祸躲不过,你安静回去,接下来看看情况再做定夺。”多奇似乎听明白了李大爷的话,应了一声,便低着头回去了。

李大爷随后来到自己门房里仅有的一张桌子前,拿出一本线装的泛黄书籍,封皮已经烂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早”字和下面的“经”字。那“早”字应是个偏旁部首,因为字体相对“经”字略小。李大爷小心翼翼的翻开此书,此书的内页也已经破损不堪,仿佛一口气就能将其吹得灰飞烟灭。全书都是用毛笔手写的,每隔几页便有一幅植物的草图。翻了几页李大爷停下来,那页的空白处正好画着一株蒲公英。李大爷读了一遍旁边的文字,深深的叹了口气······梦楠正在打扫屋子,忽听门外有挠门的声音,打开门便见多奇一溜烟窜了进来。这才想起,刚才因为要倒垃圾,打开门后暖壶的水开了,于是将门虚掩了下又去弄开水,多奇肯定是趁那时候跑了出去。梦楠笑多奇顽皮,揉了揉它脖颈的毛发,然后继续打扫屋子。

中午,梦楠给自己做咖喱牛肉吃,一般的她不会这么奢侈,最主要是懒得费那气力,反正自己一个人吃,平时就随便炒个菜,或者将前一天晚上的剩菜热一下便当作午餐吃了,像今天这样给自己精心准备午餐的次数基本很少。但是由于昨天晚上的那一出,闹的自己心绪不宁,她只是想用各种事情将自己的脑袋填满。打扫屋子也比平时更仔细,几乎将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清理了一遍;洗衣服也是,翻箱倒柜的将各件待洗的衣服找出来,可是因每天都洗,所以找了半天,连半洗衣桶都没有,梦楠不死心,又将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洗,就当做为入冬做准备了,虽然为之过早了些······这样忙活了半天,梦楠吃午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她不忘给多奇将买来的熟食拌到高级狗粮中,多奇的厌食似乎已经好一些,就这样,一人一狗,吃的不亦乐乎。

吃完饭后,梦楠还想找点其它事来做,但是家务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实在再挑不出半点毛病。梦楠打开电视,想看看有什么肥皂剧可供自己消磨时间,平时自己比较反对看肥皂剧,那没完没了的家长里短,总是找不到融合点。她几乎翻遍了所有的频道,都没遇见让自己心动的电视剧。想想也是,自己想临时抱佛脚插入到剧情中,自然是件比较难的事儿。于是她关掉电视,还是决定看书。依旧是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没看几页,思绪便从书本中飘了出去,脑中萦绕的无非是那粉色的蒲公英以及恐怖的梦境,她将书合上随手丢到一旁。

梦楠决定自己面对这件事,她模仿着自己曾看过的各种侦探电影中的主人公,细细回想这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从遇到粉色蒲公英开始到昨天晚上的噩梦,她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大脑细胞来冥思苦想。可惜任她怎样整理思绪,都没能找到其中的意义,只隐约觉得粉色蒲公英仿佛是一个引子,一个开始,而那个噩梦却并非像一个结束······得出这样一个初步结论后,梦楠更觉紧张了。如果噩梦并不是结束的话,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梦楠现在的这个恐惧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她内心深处打着漩涡,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灵魂和身体。

因为无法预知将要发生的事,那自然就没有可以想得到的解决办法,梦楠深深的感觉到无助和孤独。这个世界也仿佛不再是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世界,一切都变的陌生。自己是一个异类,没人能理解现在自己的处境,她不知道该和谁说,任何人都不会给自己想要的答案,任何人都会觉得是她自己的精神问题。她越想越怕,但是越怕却越要想。因为她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她解开这个迷。

梦楠蜷缩在沙发一角,用手抱住自己的双腿,脑中想象着各种后续可能发生的任何事,这些事其实根本没有一点依据,无非是自己吓自己。多奇一直陪着她,身体紧紧的贴着她蹲坐在沙发上。梦楠理智逐渐清醒,把自己从那繁乱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她告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弄清楚那粉色的蒲公英是何物。梦楠从沙发上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饮料,坐到电脑跟前,她现在能想到的最简便的查询办法就是“百度”。开打百度的页面,她在搜索栏中输入“粉色蒲公英”,两百八十八万搜索结果,她任意点击了其中一个搜索结果,里面所说的粉色蒲公英叫Crepisrubra,日本人叫它“桃色蒲公英”或“千本蒲公英”。不过事实上不是蒲公英属的,而是还阳参属的,这种蒲公英花朵是粉色的,种子的伞绒还是白色的。梦楠又点开其他几个搜索结果,里面说的大致一样。根本就没有她见到的那种粉色的种子伞绒。这令她更加确信,这件事不是一般常识可以解释,但网络知识未必能解释所有的事,她觉得也许再到图书馆查一下更好。

正当梦楠思量中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没精打采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舒雅的声音,“亲,你不打算接你家小宝宝啦?一个人忙活什么呢?连这事都忘了。”梦楠抬头看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接孩子的时间,赶紧一边从柜子里取出遮阳伞一边回答说:“今天忙活了一上午,看书愣了神儿,忘了,没想到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马上下去,楼下等你。”舒雅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在楼下两人碰面,舒雅便问:“你说说你,一般这个点早给我打电话了,我看你没打来,以为今天孩子因为什么事没上学呢。不过还是决定打电话问问你。你告诉我忘了,这种情况以前可从来没有啊,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搞得你总是神情恍惚的。”梦楠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她暂时不准备和舒雅说令自己困扰的事儿,尤其在查了百度之后知道根本没有粉色蒲公英,她觉得即使和舒雅说,舒雅也未必相信她,毕竟连她自己也有点不相信了,于是便对舒雅随便扯了个谎:“最近休息不太好,可能是因为想到要旅行,激动的缘故。”舒雅捂着嘴笑,说:“哎呦,这又不是新婚旅行,激动什么,搞得像个怀春的少女似的。”梦楠陪着笑,打趣说:“谁说结了婚就不能像怀春的少女,这样子生活才有激情嘛。”舒雅笑得更肆无忌惮,完全不顾来往路人的目光,梦楠给舒雅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收敛点,别人都在看她们。舒雅会了意,略收敛些,笑说:“对,生活就是需要激情!要不像咱这种全职家庭主妇不得郁闷死啊,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伺候着一家老小,免不得还得被他们挑三拣四。饭菜淡了咸了、屋子有没有及时收拾等等都得注意。不过你说要是出去上班吧,一是孩子还小,脱不了自己费心的照顾,二则已经很久没有上班,怕融不到现在的工作环境中。要是随便打个零工倒是可以,但老公又不愿意,好像自己没钱养你似的,还要出去伺候别人去。”听着舒雅的感慨,梦楠当然感同身受,便说:“是啊,你说的在理儿。要是想出去工作,恐怕再等几年,然后先报个班学习一下,给自己一个过渡再去上班更好。等那时孩子也大了,不用自己操太多心,可以专心工作,但是现在,哎,先收起心好好做自己的家庭主妇吧。”

舒雅同意梦楠的意见,但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道:“对了,梦楠,你和门房大爷很熟吗?”

“你是说咱小区看门的李大爷?”

“是啊,就是说他。”

“也不算很熟,就是过年过节的给送点自家做的好吃的。”梦楠怀疑的看了看舒雅,纳闷舒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哦······今天我上午买菜回来的时候,见你家多奇和李大爷在门房里待着,它还很听话的在李大爷脚边蹲坐着。我还以为你在附近呢,看了下没见着。我记得你家多奇特别认人,一般不怎么和外人亲近。就以为你和李大爷私下交情很好,所以多奇也把他当自家人呢。”

听着舒雅这些话,梦楠也觉得稀奇。舒雅看到的肯定是上午多奇自己偷溜出来的那会儿。可是多奇确实比较认人,怎么突然和李大爷的感情这么好了呢。于是又问道:“你肯定多奇是乖乖的蹲坐在李大爷身边吗?也不叫,也不嚷,也不乱窜?”

舒雅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回答说:“是啊,它特别听话呢······好像李大爷还磨叨了两句什么,但是我也只是路过瞟了那么一眼,没细看。”

“······哎,算了,反正狗的世界咱也不了解,再说它出去没随便咬人我就放心了,今年自从新闻上说了那些大狗咬人的事,政府也开始对养狗这方面严管,我就怕它出去吓坏了别人,搞得警察找我们家拉走它就麻烦了。如果它只是和李大爷待一会倒是没事儿。不过他俩能凑一块,倒是挺稀奇的。”梦楠似乎松了口气。

“确实稀奇。这李大爷总是神神秘秘、少言寡语,而且脾气还不好,人们都不喜欢他,反倒你家多奇和他就和家里人似的。不过你听说过没有,那李大爷的身世?”舒雅看着梦楠的侧脸,故弄玄虚的问。

“嗯,听到过一些,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听说他好像坐过牢,而且也不找老伴儿,膝下无儿无女,其它的就不知道了”梦楠如实说。

“其实我也是听赵大妈说的,要不我也不知道······那天咱小区门口来了个卖水果了,特便宜,我去瞧瞧,赵大妈也在那挑水果。有个要饭的在咱小区外的那些垃圾桶里面找空瓶子,可能是累了,就在小区门口坐了下来,谁知屁股刚挨着地,李大爷从门房里奔了出来,冲着那要饭的就骂,骂得特难听,意思就是嫌要饭的坐在小区门口污了小区的地。其实我觉得吧,虽然骂得难听点,但是李大爷也算是尽忠职守。可是赵大妈人心好,见不得李大爷这样,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就自己嘴里嘀咕‘什么人呐这是,不就是要饭的累了要歇一会儿吗?至于这样?自己也不是个好鸟还理直气壮骂人家,你说是不?舒雅’,你说关我什么事儿,我就应了一声,本没想着继续搭理她。但是赵大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越说越起劲,得儿,我也就附和着听,就当故事听了。听赵大妈说,当年政府拆迁他们村儿,就把这个小区的房子分给了当时的拆迁户,所以小区里有一部分居民就是当时他们村儿里的。这李大爷本也是他们村儿里的人。年轻时候也算是一表人才,而且学习成绩也好,人们都盼着他能考进北大或清华。据说当时模拟考的考试成绩也证明李大爷确实很有实力进入名校。那个年头出个大学生也不容易,李大爷家里穷,全村的人就一起帮扶着想办法,甚至连学费都凑的差不多了。但是突然一天,全村着起了大火。因是白天,大多数村民都去田里耕作了,才幸免于难。但孩子都留在家里看家呢,那些机灵点孩子逃出来了,不机灵的两个小孩被那场大火烧了个焦黑。政府也派了人来调查,你猜这纵火犯是谁?”舒雅眨了眨眼睛,等待梦楠的回答。

梦楠狐疑的说:“不会就是李大爷吧?”

“bingo!就是李大爷。”

“可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据说当时那两个小孩家人的哭喊声惊天动地,嘶吼着问李大爷为什么这么做,可李大爷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大爷变的少言寡语,开口便是骂人,很难和他正常的说话。赵大妈说‘全村人对他都像对待自家的孩子,谁可曾想这个没良心的居然放火烧村子’。于是李大爷被送去坐了牢,而李大爷的父母也因无脸面对村中的父老乡亲,更因无法补偿那两个被活活烧死的孩子的家人,实在羞愧难当,便双双悬梁自缢了。”舒雅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停了下来。

梦楠也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的路,有片刻俩人都不说话。

舒雅理了理思绪,压制住自己心里的不适,继续说道:“李大爷整整被关了四十年,虽年头有些长,但是没被枪毙已经算是万幸。因最终调查的结果认为李大爷当时神志不清,所以不能算是故意犯罪。但就这么放了他,天理难容,于是就被关了四十年,也算是对死去的两个小孩有个交代。出狱后的李大爷回到以前的村子,以前的房舍早已不见踪影。拆迁办见他可怜,便让他在这个小区当门卫,也算是给了他一个落脚的地方。”

梦楠听完舒雅的叙述,不禁对李大爷生出了很多情感——可恨、可怜,更多的是可疑。那个看似前程似锦的小伙子为什么会如此狠心,放火烧村子呢?原则上没有作案动机呀!但是刚才舒雅也说了,当时调查结果说李大爷作案时神志不清,一种可能就是除学习本身带来的负担外,父母及全村人的期望无形中给李大爷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促使他精神出现了问题才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梦楠将自己的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舒雅赞同,并回应说:“是啊,很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人的精神状态是很难捉摸的东西,有时它坚韧无比,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摧毁它;有时它却脆弱万分,仿佛一件小事就能触发它奔溃。其实无非是每个人对同一件事的承受能力不同。有的人可能对这件事不在意,有的人却把这件事当天大的事。这件事成功还好,如果不成功,那么把这件事当天大的事来看的人,肯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必会给精神造成损坏。而损坏程度也应人而异,一般人可能会造成抑郁、萎靡、自信心减弱。而一些自尊心较强的人,则可能出现自残、自杀或者伤害他人的情况。”梦楠非常同意舒雅的观点,应了声,转过头盯着舒雅,突然笑着说:“诶,你不是平时很少谈论别家人长短吗?今天怎么也‘嚼起舌头’来了?”

舒雅故作生气状,说:“这怎么算‘嚼舌头’呢?我也没有搬弄是非,无非是有事说事,主要是李大爷这个人总是神秘兮兮的,我也多少对他有些好奇。再说了,这消息也不是我打听来的,是赵大妈非和我说的。我只是和你分享了一下而已。”

梦楠知道舒雅故作生气,用右手一把搂住舒雅的左胳膊,撒娇得说:“好了啦,我也是逗你玩儿呢。也就咱们姐妹俩能唠点知心话。我怎么会怪你嚼舌头呢!是我错了,好不?”

舒雅本也是逗着梦楠玩,见梦楠自己承认错误也就不再追究。正好俩人也到了幼儿园门口,接上孩子便回了家。回家后,梦楠做饭,老公也按时回了家。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吃饭。

梦楠将盘中的鸡腿分别给老公和儿子各夹了一个放入碗中,老公吃着炖的香喷喷的鸡腿,夸梦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梦楠见老公和儿子吃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抿着嘴笑。

老公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开口说:“对了,这个项目进行的很顺利,今天就得到了客户的回复,已经验收成功。明天我到公司将其它工作安排一下,你呢,就在家里把旅行所用的东西收拾收拾,至于幼儿园那边,你明天接孩子的时候也顺便请了假吧,咱后天就出发去青岛,怎么样?”

梦楠停下手中的筷子,这突来的好消息令她惊喜万分。她压抑着狂喜,说:“这么顺利?你昨天才刚说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没想到,咱后天就可以出发啦!亲爱的,我真是太高兴了!”说着便跑到老公身边拥抱,亲吻了下老公。

老公不好意思的嘟囔着:“你看看你,连个大人样儿都没有,孩子还在跟前呢······”

梦楠已经被这惊喜冲昏了头,哪还顾得着自己的形象,又抱起儿子亲了两口。儿子知道自己不用去幼儿园,而且还跟着父母去玩,当然也是开心得不得了。一家人这顿饭吃得喧阗热闹。只有多奇不知所措的围着饭桌打转,但是现在这一家三口谁还顾得搭理它呢······

梦楠洗碗的时候都哼着歌,很久没有如此开心了。她也希望这次旅行能让缠绕着自己的那些怪异事情随着海风飘散。老公来到厨房,说:“刚才忘说了,明天你要记得从网上订票,就坐动车吧。还有咱家的多奇记得放到宠物医院,那里不是有代管的业务吗?”

梦楠这才想起多奇,多奇从刚才就一直跟在梦楠的屁股后面。梦楠觉得多奇肯定也是听出了他们要去旅行的事,所以舍不得他们走,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梦楠蹲下身来,摸了摸多奇的头,仰头看着老公,说:“多奇不能跟咱们一块去吗······”

老公无奈的说:“当然不行了,带上它乘务员连火车都不会让咱上的。”

“那咱开车去不行吗?反正北京离青岛也不是很远······”

“如果开车,我这个司机多累啊,你又不会开车,再说花销也比坐火车多一些,你不是一直提倡咱家要勤俭节约吗?即使去了,宾馆也不会让咱带宠物入住的啊!”

“······”梦楠听老公说的极是。也就不再央求,只好寻思哪一家宠物医院的条件好一些,别亏待了自家的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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