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渐深了。
房间里的温度,也逐渐冷了下来。
慕容博让下人,送来了木炭,燃起了火盆。随后又吩咐他们送来了热茶和晚饭。
三人,就在这书房中,吃了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李慕白和慕容博吃的第一顿饭。
饭菜很简单,三碗米饭,两盘炒菜,加上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一壶小酒。
虽然简单,但却温馨。
李慕白眼疾手快的帮准岳父,满上一辈,推到了他面前。
慕容博哼了一声,受用的接过了酒盏,端起来,刺溜的抿了一口。
磕了一颗花生米后,慕容博继续说道:“陛下自登基以来,便一直筹备着对天狼神国的全面战争,力图改变这几十年来大汉朝在北线的疲弱的局面。打仗,是陛下最重视的环节。在战争这件事情前,任何事情都得让步。因此,陛下绝对不会容忍内乱的发生!”
“淮南王不臣之心,朝野皆知。而三皇子,与淮南王勾勾搭搭,已经触碰到了陛下的底线。这次让三皇子担任巡察使,一来,是断了他的念想。二来,其实也是一次严厉的警告。若是三皇子执迷不悟,我想,陛下很有可能会选择大义灭亲!”慕容博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慕白,显然这番话,是对李慕白说的。
李慕白点了点头,萦绕在心头的迷雾,瞬间散尽。
看着一脸智珠在握的岳父大人,李慕白心中不禁唏嘘:果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别看岳父大人平日里,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这老头精着呢。
“唯一要防的,就是三皇子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见李慕白一脸受教之色,点了点头,慕容博嘴角第一次流露出了赞赏的微笑:“若是他在没有突破陛下底线的条件下,找你麻烦的话,如此一来,还真是有些难办了!”
李慕白闻言,冷哼一声道:“哼,就算如此,他又能怎样,我可不是那种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的软蛋。他动动我试试!小爷我废了他!”
“亡命徒!”慕容博瞪了他一眼,气恼道:“若你真的这么干了,陛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若是,我得了符师考核第一名呢!”李慕白想了想,笑着问道。
“哼,符师考核分文试和武试,过程何等艰难,能进入第三就不错了!”慕容博撇嘴冷笑道。不过,下一刻,他看到李慕白眼中那令人生畏的冷静和偶尔闪现出的凛然的自信光芒,心中不由一动,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后,看着李慕白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你真的能拿到第一名的话,陛下的选择肯定会不一样的!”
李慕白闻言,微微一笑,端起了酒盏,轻轻摇了摇、
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然的自信,盯着慕容博道:“要拿就拿第一!”
说完,李慕白端起酒盏,仰起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风雪。
……
从进入书房开始,李慕白就有些疑惑,慕容博为何今日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平常见了面,不是冷眼相对,就是一通臭骂。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这老头终于良心发现,发现我,玉树临风,品德优良,乃是慕容雪值得托付一生的依靠了?
喝酒的时候,李慕白端起酒盏,偷偷的看着对面的慕容博,心中惊喜之下,不由的意淫起来。
直到吃完饭,喝完酒,慕容博从抽屉里,取出了他为李慕白办好的户口证明的时候,李慕白才明白,慕容博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了。
捏着沉甸甸的户口簿,李慕白知道,该是自己离开龙凤县,前往长安的时候了。
而临别时,这不苟言笑的老头,终于用一种属于他的方式,隐隐的道出了对李慕白的关心和期待。
看着醉意微醺的慕容博,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赞赏和满意之色,李慕白心中不由的涌起了一股暖流,不禁动容。
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啊!
抿了一口酒后,慕容博放下了酒盏,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李慕白。
“这是老夫的故交,若是真碰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了,可以去找他们帮忙,相信以老夫的薄面,他们应该会帮忙的!”说完,慕容博像是扔掉了一张废纸一样,直接把那信封扔进了李慕白的怀中,然后便自斟自饮起来。
一旁,慕容雪走到慕容博的身前,抱着慕容博的胳膊,泪眼朦胧的看着醉意微醺的父亲,抽泣道:“爹爹!”
李慕白手里握着信封,心中感慨万千。
轻轻的信封,握在手里,却似乎有千斤重。
这可是长辈浓浓的关爱和祝福啊。
李慕白将信封郑重的揣进怀中。然后缓缓起身,退后一步后,撩起长衫前摆,郑重其事的跪在了地上。
额头触地,行了一个大礼。
慕容博见状,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颤,不苟言笑的脸庞,不由动容。
良久之后,李慕白才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桌子前,那须发花白的老人一眼后,移开目光,对慕容雪温柔一笑,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直到李慕白离开后,慕容博才颤抖着手,放下了手中酒盏。
他怔怔出神的望着,夜风中,吱吱呀呀开开合合的木门,轻叹一声,微笑道:“去吧,勇敢的向前走吧。**。长安,甚至这个天下,才是你的舞台!”
“李慕白,老夫等着你载誉归来,你可别让老夫失望了!”
……
汉历,元朔三年,一月初五。
黄历上写着,矢星当值,大利北方。
天色刚刚擦亮,龙凤县城还沉睡在淡淡的白雾中的时候。
县城的城门,吱呀一声悄然打开了。
两匹快马,如箭矢一般,从城门中冲出,化作两道闪电,朝着迷雾遮途的北方激射而去。
晨雾凄冷,寒风拂面,如刀割般凌冽。
来自西域,因为桀骜不驯,一直被慕容博关在马厩的汗血宝马,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主人。
大黑马兴奋的嘶鸣着,身躯几欲与地面贴平,四蹄翻飞,鬃毛飘飞,快的宛若惊龙一般。
因为大黑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快的让坐在马背上的李慕白,竟然有些难以抵挡迎面而来的猛烈寒风。
无奈之下,他只好拉起了面罩,挡住了口鼻。如此一来,才感觉稍稍暖和了一些。
回头看了一眼,见刚刚还与自己并肩的宋书,早已落在后面,几乎快看不见了。
李慕白无奈之下,摇头苦笑。
伸手拍了拍大黑马的脖子,示意它速度放慢一些。
好不容易等来机会,向新主人展示自己,远远超出那些低劣的同类的速度的大黑马,不爽的摇了摇头,打了个响鼻后,猛然停下,前提扬起,嘹亮的嘶鸣了一声。
“好了,知道你跑得快!用得着这样吗?”
李慕白用脚后跟,轻轻的踢了踢大黑马的肚子,看着智商极高的大黑马,不爽的打着响鼻,似乎在抗议自己的命令,他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的说道。
大黑马人性化的甩了甩尾巴,摇摇脑袋,裂开厚嘴唇,呲了呲大门牙,这才安定了下来。
等了好一阵后,宋书才策马赶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后,揪着缰绳,看着李慕白身下的神驹,眼中满是赞赏之色,笑道:“真是好马啊!”
按说,自己的坐骑也不差,乃是帝国难得一见的良驹。但跟这匹神经兮兮的大黑马比起来,立马掉了好几个等级。
大黑马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得瑟的扬起脑袋,甩了甩自己飘逸的鬃毛。
“哈哈哈!”
看到这家伙,竟然如此通人性,李慕白和宋书,不由一愣,片刻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说,这家伙被慕容博大人关了很长时间,都没人驯服的了,你是怎么驯服的?”宋书看着大黑马,摩挲着下巴,啧啧称奇道。
李慕白拉紧缰绳,笑道:“很简单啊,先揍它一顿,然后再给他一支人参!”
“威逼利诱?”宋书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慕白,瞪大眼睛惊呼道:“这么简单?”。
李慕白哈哈大笑道:“就这么简单!”
宋书哭笑不得的看着大黑马,心中叹息道:原来,这厮也是个没节操的家伙啊。
随后,二人放缓了速度,沿着北上的官道,缓缓前行。
“哎,说来,你真就这么走了?不跟雪儿小姐说一声?”宋书转过头,看着李慕白道。
李慕白沉默了片刻后,摇头轻叹一声,苦笑道:“算了吧,我怕我看见她走不了了!”
宋书闻言,愣了一下,旋即体会到李慕白话语中,那难舍的情分,不由苦笑摇头。
“说来也是!”宋书轻声道:“雪儿这丫头,我见犹怜,更别说是你了!”
这时,宋书朝着前方不经意望去,突然间,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愣了一下,抬起手指着前方古道边的三十里亭,转过头对李慕白,挪揄一笑,炸了眨眼道:“哈哈,看来,咱们今天还真是走不了了!”
李慕白没有说话,此时的他已经呆住了。
前方,三十里亭中,慕容雪换上了一身美丽的夏裙,含泪脉脉的看着自己,又哭又笑。
寒风吹过,裙角飞扬。
黑发略过女子绝美的脸颊,晨光照在女子的脸颊上,清晰的泪痕,闪闪发亮。
李慕白不由动容,眼眶顿时有些湿润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轻喝一声:“驾!”
大黑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冲了过去。
身后,宋书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摇头轻叹一声:“真是一对儿痴男怨女啊!”
到了跟前,李慕白没等大黑马停下,便翻身下马。
踉踉跄跄的站稳后,连忙冲进了亭子里。
看着寒风中,仅仅穿着一件粉红色夏裙,东的瑟瑟发抖,却笑着凝视着自己的女子,李慕白是既感动又生气。
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女子的腰肢。
“雪儿,你干什么呀!”李慕白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哽咽着说道。
慕容雪泪落如雨,埋首在李慕白的怀中,用力的摇了摇头。
“你这一去,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慕容雪抬起头,伸出手抚摸着李慕白的脸庞,嫣然一笑道:“我只想让你看到你的雪儿最美丽的时刻,纵然十年不见,雪儿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一刻!”
看着怀中女子那痴痴的笑容,朦胧的泪眼。
李慕白的眼睛,顿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