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听麦冬说要出去,灵熙很紧张,怕麦冬回来为难。可谁知刘麦冬扑哧一笑,颇不在意:“没事。咱们先找个地儿吃吃饭,我再给你细说。母夜叉她现在是想管也管不住我了。”母夜叉是麦冬给她嫂嫂取得绰号。
灵熙见麦冬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来,两人一路沿着巷子向里走,麦冬指着巷子两端大大小小的铺子给灵熙瞧,说你几年没来了不知道,这家李叔搬走了,换成了个卖米油的,那家卖酱油醋的王大爷新得一个孙子云云,都是新的变化,灵熙静静听着,不知作何想法。直到来到一家小店门口,黑漆漆的门脸后,一个很小的厅,里面六张桌子不到,虽然已经过了饭点,可仍有五个桌子的客人,麦冬一见座位紧张,上前一个箭步就把最后一个桌子给占了。她拍着身边逼仄的座位,催促灵熙:“快过来,在他家现成座位可不好找。”见灵熙笑,又道:“我知道你不会嫌弃,就直接带你来这儿了。”
这是个卖鸭血汤的店,汤头是现成的,就在门口的大锅里咕嘟嘟地炖着,香味四溢在空气里,灵熙只觉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这个香味真是久违了,她二话没说围着麦冬就坐了下去。麦冬见灵熙这么爽利,哧哧笑了下,对老板娘说:“两碗鸭血汤,两碟生煎。”老板娘应着声,不一会儿就把鸭血汤端了上来,热气腾腾,还冒着泡,灵熙看的直流开水,她调了一点辣椒油进去,喝一口汤,咬一口筋筋的鸭血,美得朝着麦冬嘻嘻笑。麦冬也忙着喝汤,喝一口就感叹一回:“可真是香啊。”抬头看看灵熙,又笑道:“瞧你那傻样。”喝了鸭血汤,又蘸着镇江陈醋把生煎给报销了,吃的两人最后满头大汗,互相一看,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两人也不急着回去,喝着茶,麦冬就说到了她的事。原来,她要出嫁了。听得灵熙一惊,下一刻就害怕的握着麦冬的手:“嫁给谁?”几年前,麦冬嫂嫂就撺掇着要把麦冬嫁给富贵之家做小老婆,麦冬很抗争过一段时间,这灵熙是知道的。
麦冬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母夜叉千方百计想把我嫁掉,我就是再不争气,在婚姻这件事上,也不会任由她摆布。我只嫁我相中的男人。”
灵熙吁了口气,听了她的后话,就又好奇起来:“你相中的?是谁?”
麦冬就甜蜜道:“城西我爷爷旧友的孙子。有次,爷爷派我去给他家送药,我们认识的,后来慢慢的,就。。。他很喜欢我,就让家里来提亲。”
灵熙听着就替麦冬感到高兴,两年不见,苏叶黎变得神神秘秘,麦冬也要嫁人了。时光把你我都改变了。她很感慨,麦冬看着就笑她,说不要只说我了,两年了,给我说说你在北平怎样,北平好玩吗。灵熙回忆着在北平的点滴,给麦冬说着北京城与上海的不同,说着北方的人如何如何,话题滔滔不绝,此起彼伏,从一个故事过渡到另一个故事,从一个经历跳跃到另一个经历,可谈来谈去,就是没谈灵熙的归来。
直到两人忽然沉默,对着虚空发了好一会儿呆。
灵熙才垂着脑袋说:“你肯定也知道了,我姐要与表哥结婚了。”
麦冬点点头:“我看到报纸上说了。”
灵熙说:“所以事情都过去了。”
麦冬就把茶杯放下,过去拉灵熙的手:“你早该想开了。以前就是太执着。”
麦冬是唯一一个知道灵熙心事的人,灵熙开始犹豫要不要见她,就是怕提起以前的事。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
麦冬道:“两年前你忽然出走,我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当时很怕你想不开,现在看来你还是挺过去了。”
灵熙就萧条地笑了笑。麦冬道:“开心起来吧,世上这么多好男儿,凭你怎么着,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的灵熙忍不住哈哈大笑。
“瞧你娴熟的,莫不是你那位就是你擒来的?”
麦冬就害羞打哈哈:“哪有!”
两人又说笑一阵,就站起来回家,灵熙感叹说:“好羡慕你。”麦冬就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还羡慕你呢!”
午后的太阳已经斜了一些,照在巷子两端的屋檐上倒映出斑驳的阴影。
两人在巷口告别,麦冬把灵熙送上车,看着人和车出了巷子,才抬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灵熙是千金小姐,衣食无忧,感情都能把她折磨的失了鲜活。她比不上灵熙,所以得赶快回铺子里去。
其实,刚才她是骗灵熙的,爷爷的旧友家是来向她提亲,但不是那个情投意合的恋人,而是恋人的哥哥,一个身体瘫痪的男人。所谓的情投意合都是假象,那家人是个豪门贵户,是他们平常高攀不上的人家,他家的公子怎会看上她呢?
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从爷爷派她去送药开始,一次又一次,都是为了给人相看。身有残疾的大家公子,不好娶妻,只有向下面求个身康体健能伺候人的人家来买个妻子。家人把她卖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那户人家大都眼高于顶,她当时还不警醒,以为跟她说话的四少爷是真心喜欢她,一时春心蒙蔽,瞎了心肠,直到人来家里提亲还被蒙在鼓里,要不是她母亲有次说梦话说对不起她,她恐怕等嫁过去了才知道真相。真是可笑又可悲。要怨家人残忍吗?还不如怨她自己自痴自贱!最后落个给人冲喜的下场,她都已经不想再计较。
那户人家提亲时给的聘礼很多,嫂子眼馋就撺掇着哥哥和母亲来求她,她最看不得的就是亲人的眼泪,挣扎了许久,最后一天在父亲遗像前哭了一夜,终于还是答应了亲事。她什么也不怨,只怨命太苦。所以,当灵熙说羡慕她时,她很想问到底羡慕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