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侧着脸看窗外，学校的桃花这些日子都落尽了，偶尔看到枯萎的几朵花，伸手一碰就掉下来，倒像是黏在树上的虫子。慕含呆呆的看着，直到一袭青衣经过嫩叶新发的树，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正在接电话，神色间是不耐和烦躁，然后她直直的向前看去。
慕含随着倾城的视线向前看，就看到白书亚，白衬衣白裤子白运动鞋，颇有些风度翩翩的架势，一路走过，路过青城身边，倒也没失态停留，明明先前他对青城有些念念不忘的——慕含也就抬手支了下巴看着哥哥走过来。
青城收回了落在白书亚身上的视线，轻微的皱了皱眉，就继续讲电话。
还真的只是路过。慕含看清楚青城细微的眉目神态，像是颇意外的模样，而后就看到白书亚向着教室走过来，她叩了叩窗棂，白书亚没注意到，只得拉开窗子，喊了一声哥哥，白书亚才看到她，拐了几步，阻止了他一径向教室门口去的脚，也不知道刚才白书亚的神思在哪里飘忽。
“哥，要一起去吃饭吗，我们要去学校外面吃饭。”慕含探出头笑嘻嘻的道，白书亚伸手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拣出来一片嫩嫩的叶子，也不知道是路过那棵树带上的，白书亚把叶子放掌心里，回答道：“巧了，我也有个同学聚会，以前的老同学，特意过来说一声，让你跟爸妈说一下，你要去吗，可以一道的。”
“打电话好了，我也要迟回去，不和你去了，我和秦络她们去吃饭。”
慕含从白书亚手心里拣出那片嫩嫩的叶子，放在指尖一捻，就捻成一指头的绿色汁水，慕含甩甩手：“那就这样子吧，打电话，你打，跟爸妈说我要晚回去，叫他们别担心。”说完慕含就看到白书亚掏手机，掏出来拨号的时候抬头对慕含身后点头微笑着打招呼。
慕含向后看，看到秦宵和秦络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慕含把书包甩到背上，对白书亚说了句：“拜——”就拉着秦宵和秦络往教室外冲。
冲出去的时候看到青城依旧是等人的姿态，神态看不分明，但眼睛盯着白书亚和自己的方向，慕含总觉得她眼神里有种怨愤的气息，正好青城看过来，慕含对着那朵罂粟花露出个笑。
就像她一直说的，那种很蠢很无知的笑——不知道青城此时作何感想。
说是聚会，但是没想到白书亚的同学聚会也在一个店里，慕含正捡烤面筋吃的时候，小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群穿校服的少年男女和一个白衬衣白裤子的俊秀男孩走了进来，慕含被秦络拉了一把，抬头看，就对上一身白的白书亚愕然的神情。
“你们，居然也来这里了？”白书亚笑了一下问道，跟在白书亚身边一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的女生看到慕含，忽然瑟缩了一下，不声不响的放开白书亚凑到了另一个男孩身边，紧紧地攥住了那男孩的袖子，间或抬眼瞥一眼慕含，眼神里的意思看不太分明。
慕含没回答哥哥的话，低头继续吃东西。
居然还都是熟人。
被女孩子揪着袖子的男生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要她一道坐过去，慕含没回答，只当没听见，挑拣着喜欢吃的东西吃，正好服务生来上菜，戴着眼镜的女子一身红色旗袍，边上有些金色的镶边，年纪比她们都长，面无表情的模样，神态不甚热络，还真不像是服务生。
慕含看了眼退下去的服务生，就把目光移到了新上的菜上，有一道菜是百合浸在勾芡的金黄澄澈的糖汁里，闻着倒没什么味道，看着好吃。慕含干脆拿勺子去舀，甜丝丝的吃下去，的确很好吃，忙着吃，慕含没理会那些人。
哥哥的同学聚会，居然还有小学时候的同学，同桌，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人，都是熟悉的面孔，现在看到难免堵心，堵得难受。
吃了几勺子百合和金黄的糖汁，慕含推开了椅子，看正聊功课的秦宵和秦络，连带着云澈的两个好朋友看过来，慕含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左右打量一下：“云澈还没回来？嗯，正好，我去找她，吃得太多了——”
一跳一跳的走开时，正好路过白书亚那一大桌子，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紧紧地靠在一边的小男生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在说什么，那男生看到慕含过来忍不住一把拍开了身边女孩的手，对慕含再一次发出邀请：“坐这里吧，慕含，和你哥坐一起，同学聚会嘛，算你一个。”
靠边上的小女孩儿顿时沉下了脸，慕含看着只是发笑，也还真笑了出来，和一年前一样天真无暇的笑容：“不用了，我去找人，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吃好玩好就行了。”好像是她做东似的，无比的怪异。
那个小女孩松了口气的模样，男生却有些尴尬的神色，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含只管走开。
一年前的事情，一年前还很熟悉的面孔，把上一世尧千叶的记忆全数串联起来后，那些人在记忆里都变成了影影绰绰的影子，隔了几个月，就生疏的有种隔了一世的错觉，以前的人和事，倒不如尧千叶的记忆里的那些人和事清晰。
慕含有些恍惚的明了，尧千叶的记忆，对她的影响竟然如斯，她的人生，因为前世的种种，总算是彻底被割裂了，现在忽然更明了了，顿悟的感觉。
说是去上厕所，找云澈，等看到和方才看到过的戴着眼镜的红色旗袍女子面对面，一脸惧色的短发小女孩时，慕含竟然只是捡起地上不知道被谁踩了两脚的人偶阿鬼，笑嘻嘻的看着云澈。
云澈显然看到了她，眼睛猛地瞪大，那个红色旗袍的女人背对着慕含，看不到慕含，也就没看到慕含小心翼翼的拂去阿鬼身上的脚印，就拎着阿鬼的手，对着一直掉眼泪的云澈挥手。
云澈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如雪。
慕含把玩着阿鬼，听那个红旗袍女人问道：“那天晚上就是你，其他人呢，那两个杂种呢？”
慕含对着一直摇头的云澈做出个“哇喔”的口型，云澈就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慕含捂住耳朵，看到那个红衣服的女人一巴掌扇向云澈，骂了一句：“快说，其他人，那两个杂种去了哪里？”
云澈忽然闭嘴了，不再言语，就那么直勾勾的瞪着慕含的方向，因为正对着穿旗袍的女人，看上去，云澈倒像是在瞪那个女人。
“骨气，你还有骨气了是不是，那天晚上哭喊着逃跑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的骨气，你的同伴呢，那两个恶人呢，好，你不说，我也有法子。”女人的声音低下来，像是耳语，调子软软的，让慕含承认的话，倒还挺好听的。
有股子惑神的味道在里面。慕含看那女子伸手取下了眼镜，云澈没看那女人，依旧在隔着一个人瞪慕含，眼睛圆圆的，慕含干脆拉了阿鬼的两只小手，和在一起做出鼓掌的姿势，云澈又是一声尖叫。
“啪——”穿旗袍的女人又甩了一巴掌到云澈脸上，云澈的脸肿胀起来，她息了尖叫，盯着慕含，呢喃道：“不关我的事，是青家人干的，我只是路过，放了我……救救我……”慕含笑起来，云澈最后一句话一定是对着她喊的。
那女人又不会杀了她，救救她，有什么必要？根本没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