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慕含的声音冷的掉冰渣。
“不高兴……”琉璃竟然笑起来：“让你看个东西，你大概会喜欢吧，喜欢的话，心情说不定会好起来。”琉璃微微撩了一下斗篷，在怀里摸索了一阵，然后对着慕含摊开手掌：“山楂，我的宠物。”宠物吗，把一只活物装在衣襟里还不死，勾魂使的本事？慕含倒真的想笑了。
一只山楂大小的小鸟在琉璃的掌心蹦蹦跳跳，浑身火红，布着炒熟的芝麻粒一样的褐色斑点，倒真的像一只会活动的山楂。
山楂山楂，多么神似，慕含忍不住笑起来，对小东西伸出手，本以为那小家伙多半会受惊飞走或是跳到琉璃身上，没想到那鸟儿歪着脑袋，睁着褐色的眼睛瞪着，打量了一会儿慕含，小小的脚并在一起一跳，就跳到了慕含的手心里。
唧唧啾啾，名字叫山楂的雀儿对着慕含欢乐的叫，慕含捧着这只勾魂使的宠物，好奇的伸出手指戳戳山楂圆滚滚的身体，这是什么品种的灵兽，长得这么古怪？
小山楂拍拍翅膀，似乎极为不悦的唧唧啾啾叫两声，并着脚，又从慕含的手掌心欢乐的跳到了琉璃手指上，更为欢乐的叫两声，慕含伸手去抓，没抓住山楂，却把琉璃的手抓了个正着。
冰冷的手，比她的手还冷，像是冰块一样，能感觉得到手心里指头上微微突起的经脉骨骼，还有一个一个分明的骨节，冰冷的手像是被慕含手上那微弱的活体热量烫到了，慕含几乎能感觉得到琉璃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么突兀，可是勾魂使没收回他的手，保持着被慕含握住的姿势，站着，眼神追随扑棱棱飞起来的山楂，看着山楂追着吊灯上的玻璃吊坠唧唧啾啾欢乐的叫，琉璃轻声道：“是有很多东西不记得，可是山楂还在，忘不了，是她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一直当定情信物带着。”
慕含抽回手的时候顿时觉得本该可爱的山楂，立刻变成了那只记忆里被剥皮死去血淋淋，而后被她葬在枯树根下的白猫，丑恶的让她不想再多看一眼。偏偏琉璃对着她露出个难得的笑，腼腆，怀念，甚至有堪称幸福的东西混在里面：“那时候，本以为我可以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她会嫁给我。”
“生生世世，本就是我的奢望，她死了，我却忘不了，活着死了都忘不掉，寻寻觅觅，偏偏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那时候我都以为她是愿意嫁给我的。”
琉璃在怀念他错乱记忆里的伊人，那个如花般逝去的伊人名叫倾城，要不是倾城的话，慕含一定会很感动。是了，可怜的琉璃当了倾城一世的娈、宠，却没有让骄傲的公主披上嫁衣嫁给他，是该遗憾。
这一世，琉璃是想找到倾城完成前生的心愿吗？可惜了，你找错了人，我不想给你们这个机会。你的伊人，还是留给记忆吧，我亲爱的琉璃哥哥。那一世，还记得吗，我也曾穿着红嫁衣，在你面前，把金钗插进了你的心脏，只不过还是没杀死你，可惜了。
要是琉璃也还有那一世的记忆，慕含是想认真的问一下的，为什么，那时没有杀了她？她其实想着要么当时就死了也好，已经不堪重负了，才出手。
血液溅到嫁衣之上时，也是一模一样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攥着金钗的手，扣紧，却不言语，那时的这只手还有热度，和从他身体里奔涌而出的血液一样滚烫的温度，没了束缚，长发披散开，遮住赤红眉眼，她看不清楚遇刺的人的神情，只感觉到握住手腕的力度。
“忘了吧。”男子声音稳稳道，遮住了身后卫御晗的视线，把金钗拔了出来，血已经慢慢地止住，他抬手抹去了尧千叶脸上的血迹，把金钗上的血液一道擦在了身上，缓缓道：“忘了吧，去换身衣服，这样去见公主，不成体统。”
是要自己忘了他么，其实从来没有迷恋，没喜欢过，一直是假装的，根本不用忘的。以为终于假装不了了，那人却把金钗放在了她手心里：“妹妹出嫁，哥哥该是来送你出闺阁的，可惜……”
可惜他本来就不是尧千叶的哥哥，那些在尧氏的过往，尧千叶本来就记得不多，那时恨意滔天，更忘得一干二净。
然后真忘了一样，面目温婉的披了嫁衣，和自己的灭族仇人三拜叩首，把自己的人生变成了灰烬。本不是自愿，偏偏又是心甘情愿。
尧家千叶的嫁衣，为了仇恨披上，然后和仇恨一道，融进了血液，生生世世，带着这样的绝望，琉璃和倾城，在那时都是阻碍。而勾魂使记忆里的伊人，在尧千叶和慕含看来，都是最该死的。
躲会房门的时候，手指还在发颤，透过窗纱看到那人站的笔直，她缓缓挽起长发，饰上染了血的金钗——要是族人未亡，那一刻，其实她该是不再恨琉璃的了，他也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美丽的女人罢了，千不该万不该，那个女人不该为了她自私的爱情，埋葬了那么多的性命。
谁都该有个伊人或是少年把他们带入情网领略一把爱恨情仇，巫山云雨如隔三秋，一往情深此生不悔，或是宛如倾城和琉璃一样管他倾城与倾国，只管情深不毁至死相随上穷碧落下黄泉。
可是偏偏慕含和尧千叶前世今生都没有那个动心的少年，尧千叶穷尽一生，活在算计和仇恨孤独里一辈子，怀念着她死去的亲人，一生中都没有遇到属于她的少年。
慕含也没有，不想有，没机会有，不敢有。她的一生是注定的死局，挣不开，把欠她的该偿还的人拖进来就够了，不需要再扯一个旁人做陪葬。
那种血的嫁衣，生生世世里披上一次就够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睡醒，琉璃已经不在了，叫山楂的小红雀儿像是闹铃一样，天光微亮就唧唧啾啾的叫，硬是把慕含从梦中的漫天的冰雪中拖出来。
慕含醒过来瞪着啄她脸颊的小雀儿半晌，初时忘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看的一个会动的丸子滚来滚去，沾了熟芝麻的红丸子滚了几圈，唧唧啾啾的叫了好一会儿，慕含才惊醒，她和琉璃居然难得安详的谈天谈到困倦到到睡过去，琉璃还把他的宠物留下来了？
多惊悚。
慕含看着山楂在她的手心无知无觉的跳来跳去褐色芝麻一样的斑点，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子，山楂啄了一下慕含的指尖，慕含看着这小东西，还是难以把这东西和倾城联系在一起。
定情信物？倾城会送这种东西给琉璃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公主殿下，送自己的情、郎一只红雀儿，这得是有多古怪。何况，山楂，根本不是一般的鸟儿，能在琉璃成为勾魂使后还在勾魂使身边的小东西，大概也能算得上是灵兽一类了。
苏醒的尧千叶的记忆里，从没出现过这么一个红丸子一样的小鸟在琉璃身边，没想到过了一世，却能看到琉璃的宠物，真是难得。
不管是不是倾城和琉璃的定情信物，惊奇的是慕含没有生出太过厌恶的感觉，就由着山楂扑腾着从她的手心跳到头顶上，顶着一只唧唧喳喳的小东西，慕含洗漱完毕，走到厨房看了眼，早餐放在餐桌上，林宜和白成朔都不在，想来又是去忙不方便她这种在校的傀儡师知道的事务去了。
处理灵媒事务，是大多数灵媒家庭的收入来源，林宜虽然不是阴阳师，可是嫁给白家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算是见多识广的灵媒人才，一直以来都是白成朔的助手，这些，慕含都知道，恐怕过些日子，白书亚也会加入白家的祖业行当中。
加了点咸鸭蛋，用筷子把蛋清夹碎成一点点，坐在桌子上把还热着的白粥一口气喝掉，吃完收拾好碗筷，看到冰箱上的便签，白书亚留的，说是要和同班同学去历险，大清早的就走了，回来大概要三天以后，倒是意外。
难得的假期，白书亚还要去历险，不用说，一定是和两仪学院四年级生去的，历险，说白了就是钻到沟壑山区古墓或是太平间里，看能不能碰上些孤魂精怪，收服了练手之类的，倒是平白了她头上顶着的勾魂使的宠物留在房子里陪她，上千岁的雀儿，白书亚是没荣幸瞻仰到了。
收拾好东西，满屋子转了一下，慕含套上外套，干脆打算去公园转一圈，两仪学院放了假，一直到端午后三天才会开学，慕含猜大概是适逢节日，日子有些特殊，学院的老师们连带校长有其他的活动，比如祭祀什么的，据白书亚说，学生们回校也会举行祭祀。
到时候一定很麻烦，趁着难得的假期休息时间，找点材料顺便散散心之类的倒是个好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