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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会话含义(2)

在4.1.1谈到的违反合作原则有关准则的第四种情况,其真正作用是利用合作原则中的有关各条准则来使听话人推导出会话含义。现在举例说明如下(这些例子既包括格赖斯举的例子,也包括我们增补的例子):(1)利用“量的准则”推导的会话含义①故意违反“量的准则”的第一条准则:“所说的话应包含为当前交谈目的所需要的信息”,以使听话人推导出会话含义。例如,某哲学教授为谋求从事某种哲学研究工作的学生写了这样的一封推荐信:

〈11〉Dear Sir,

Mr.X"s command of English is excelent,and his attendance at tutorials has been regular.

Your,XX

(亲爱的先生: 某君精通英语,经常出席导师主持的讨论会。 某某签名)

某哲学教授受某学生之托,没有充分理由不遵守合作原则,但他作为哲学教授清楚地知道某学生哲学学得不怎么好,缺乏哲学头脑,根本不适合搞哲学研究工作。故在推荐信中只用一句话来介绍这位学生的情况,故意不向用人单位提供所需要的重要信息———哲学学习情况。用人单位见到这封短信自然会推导出其会话含义:该生不适合搞哲学研究工作。

〈12〉回家把弟妹接来,她也许不是你理想中的人儿,可是她是你的夫人,一个真人,没有您那些《聊斋志异》!———老舍《离婚》

这段话是“天生媒人”张大哥对同事李科员说的。没有您那些《聊斋志异》”是故意不提供足量信息,其含义是劝戒李科员少些花妖狐魅的浪漫情怀,多讲点实际———接来“一个真人”:夫人。

②故意违反“量的准则”的第二条次准则:“所说的话不应包含多于需要的信息”以使听话人推导出其含义。例如,A想知道是不是P(P可以是各容的话),B回答时不仅说是P,而且说当然是P,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P:

〈13〉Aunt:How did Jimmy do his history examination?

(吉米的历史考试成绩怎样?)

Mother:oh,not at all well.Teachers asked him things that happened before the poor boy was born.

(哦,一点也不好。老师们问的全是这可怜的孩子出生之前发生的事)

这位母亲只要回答“not at all well”就足够了。但她又加上了后面一句多余的话。听话人通过这句多余的话能推导出这样的含义:这位母亲认为,孩子的历史考试不及格并不是孩子的过错,因为老师们考了一些这孩子出生之前发生的事。

〈14〉赵子曰大声的说:“你赶紧跑,到后门里贴戏报子的地方把那张有我的名字的报子揭下来!红纸金字有我的名字,明白不明白?不要鼓楼前贴的那张,那张字少;别揭破了,带着底下的纸揭就不至于撕破了!办得了办不了? ———老舍《赵子曰》

这段话是大学生赵子曰“义务献演成功”后对旅馆的跑腿伙计李顺说的。从信息量来说,赵子曰对李顺只需说:“你到后门里贴戏报子的地方把那张有我的名字的报子揭下来”就足够了,而赵子曰却提供了大量的多余信息,其含义是:显示大学生赵子曰“义务献演成功”的喜悦心情。

(2)利用“质的准则”推导的会话含义

①故意违反“质的准则”的“不要说你自知是虚假的话”这条次准则,而故意说些不符合事实的话,让听话人推导出会话含义来。例如:说反话:

〈15〉X is a fine friend.

这句话的字面意义是“X是一位好朋友”;但在X把Y的一个商业秘密泄露给另一商家,并且这件事Y和他的听众都知道的语境下,Y说出“〉X is a fine friend”这句话,其含义则为:“X是个背信弃义的坏朋友”。

隐喻:

〈16〉You are the cream in my cofe.

这句话的字面意义是:“你是我的咖啡中的奶油”,这种说法有明显的范畴谬误,应推导出其会话含义:“你是我的骄傲与欢乐”。

〈17〉他是一首诗,一首舒伯特和林黛玉合写的诗。

———朱小鸥:《他像一首诗:听黄宗江谈孙道临》

这是黄宗江评孙道临的艺术与人生时说的一句话。作者把孙道临喻为“一首舒伯特和林黛玉合写的诗”,其含义是:孙道临执着追求艺术的真、善、美。

缓叙:当某人无端把家具、摆设全砸碎了的时候,有人说:

〈18〉He was a litle intoxicated。

这句话的字面意义是:“他已有些醉意了”,推导出的会话含义则是:“他已大发酒疯了”。

夸张:

〈19〉X runs as fast as a deer.

这句话的字面意义是:“X跑得像鹿一样快”,其含义是:“X跑得非常快”。掩饰:

〈20〉白巡长……他打开了簿子,问瑞宣:“除了老三病故,人口没有变动吧?”瑞宣十分感激白巡长,……低声的回答了一声:“没有变动”。

———老舍:《四世同堂》

白巡长在紧紧跟着他的两个便衣特务的面前,用“老三病故”为齐家老三逃出被日军占领的北京城到京西山区参加抗日斗争打掩护。瑞宣敏锐地推导出白巡长的话语的含义。

②故意违反“质的准则”的“不要说缺乏足够证据的话”这条次准则,而说一些不诚实或不负责任的话,从而使听话人推导出某种含义。例如:

〈21〉She is probably deceiving him this evening.

(今晚她可能就在欺骗他)

某人在适合的场合谈论X的妻子时说出这句话,听话人知道某人说这话并无足够的证据,但他有理由认为这位妻子是经常让他的丈夫戴绿帽子的那类女人。

(3)利用“相关准则”推导的会话含义在高雅的茶会上:

〈22〉A:Mrs.X is an old bag.

(X夫人是个老丑八怪)

B:The Weather has been quite delightful this autumn,hasn"t it?

(今秋天气清爽宜人,对吗?)

B说的话与A说的话毫不相关,B说这句话的含义是:A的话在茶会上太不文明,应另换话题。

〈23〉:

朴:(向下人)跟太太说,叫账房给鲁贵同四凤多算两个月的工钱,叫他们今天就走。去吧。

萍:爸爸,不过四凤同鲁贵在家里都很好,很忠诚的。

朴:嗯,(呵欠)我很累了。我预备到书房歇一下。你叫他们送一碗浓一点的普洱茶来。———曹禺《雷雨》

周朴园说的话与周萍说的话不相干,周朴园的话的含义是:你(周萍)不懂得这其中的奥妙(四凤、鲁贵跟侍萍的特殊关系,以及侍萍跟周朴园三十年前的特殊关系),换个话题吧!

(4)利用“方式准则”推导的会话含义

①故意违反“方式准则”的第一条次准则:“避免晦涩”,而A跟B说话故意晦涩,使在场的第三者听不懂,以此传达不可告诉第三者的含义。例如:

〈24〉A:Let"s get the kids something.

B:Okay,but I Veto C-H-O-C-O-L-A-T-E.

A(父亲)想给孩子们弄点东西吃,B(母亲)同意,但故意使用晦涩的话语,使A推导出B的条件:反对孩子们吃巧克力。B说的话语中使用了一个拉丁语源的书面词语Veto(=be against),又把“巧克力”按字母顺序一个一个地念出来,目的就是使孩子们听不懂,而只让A领会话语的含义。

〈25〉:萍:对了,我预备明天离开家里到矿上去。

蘩:你到矿上做什么呢?

冲:妈,你忘了,哥哥是专门学矿科的。

蘩:这是理由么,萍?

萍:说不出来,像是家里住得太久了,烦得很。

蘩:(笑)我怕你胆小吧?

萍:怎么讲?

蘩:这屋子里曾经闹过鬼,你忘了? ———曹禺《雷雨》

蘩漪对周萍故意说些晦涩话语:“我怕你胆小吧?”,“这屋子里曾经闹过鬼”(指周萍和后母蘩漪这对“男鬼”和“女鬼”的乱伦行为,怕被周朴园觉察识破)。目的只使周萍心领神会,不让在场的第三者周冲听明白。

②故意违反“方式准则”的第二条次准则:“避免歧义”,而故意使用歧义句来产生会话含义(产生会话含义的歧义句,是为了某种目的故意精心安排的,其会话含义只有了解说话人实际情况的听话人才能准确地推导出来)。例如:

〈26〉格赖斯依据布莱克(Blake)的诗句“Never seek to tell thy love,Love that never told can be化出的诗句“I Sought to tell my love,Love that never told can be”。这个句子有双重歧义:my love既可指“我的爱情”,又可指“我的爱人”;Love that never told can be既可指“无法诉说的爱情”,又可指“不可告诉人的(一旦告诉人就要消失的)爱情”,也就是说,这句话有四种含义:“我曾企图诉说我的爱情,那无法诉说的爱情”;“我曾企图诉说我的爱情,那不能告诉人的爱情”;“我曾企图告诉我的爱人,说那无法诉说的爱情”;“我曾企图告诉我的爱人,说那不能告诉人的爱情”。在这些含义中,诗人没有明确地突出其中任何一种,是让听话人选择诗人愿意说、听话人愿意听的那一种。

〈27〉“你不要再叫陈主任,你就叫我的名字,叫我奉光罢”,他央求道。

“我们叫陈主任叫惯了,改不过口来,……”她[树生]带笑回答说。……

“横顺以后要改口的”,……故意停了一刻,才补一句:“在兰州我是经理了”。 ———巴金《寒夜》

奉光故意使用歧义句“横顺以后要改口的”产生语用含义:“你爱我之后自然叫我奉光而不再叫陈主任了”,但巧妙地用“在兰州我是经理了”这句话来作掩饰,使自己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位。

③故意违反“方式准则”的第三次项准则:“简炼”,而说些罗嗦话。例如:

〈28〉Mis X produces a series of sounds that corespond closely with the score of“Home,SwetHome”.

(X小姐发出了跟《家,甜密的家》的乐谱基本相当的一串声音)

评论家故意不用简明的动词sang(唱了),而选用“produces a series of sounds that corespond closely with the score of”这一串词的序列来表达,其含义是:“X小姐的《家,甜蜜的家》唱得很糟糕”。

〈29〉可是,小姐,……你听着,……这是美丰金店六百五十四块四,永昌绸缎公司三百五十五块五毛五,旅馆二百二十九块七毛六,洪生照像馆一百一十七块零七毛,久华昌鞋店九十一块三,这一星期的汽车(费)七十六块五……还有……———曹禺《日出》

这是当交际花陈白露声称她不愿意见银行家潘经理后,旅馆茶房福生对她说的一席罗嗦话。这段话的含义是:你这位交际花负债累累,不屈从于开银行有大钱的潘经理你能混下去吗?

④故意违反“方式准则”的第四条次准则:“有条理”,而说些杂七杂八无条理的话,例如:〈30〉:

甲:我研究的不是一门儿,是全门儿。我一个人研究的包括他们所有的各门儿,我这叫综合科学。

乙:啊,这我不懂,什么叫综合科学?

甲:这么说吧,我所研究的是包罗万象。自从混沌初分,海马献图,一元二气,两仪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阴阳金木水火土……

乙:行啦,您甭说了,你怎么还研究这个呢?

甲:怎么啦?

乙:现在是原子时代,人类都飞上天空去了,到宇宙间去了。人家研究原子、核子、电子、离子……

甲:这我懂,原子、电子、饺子、包子……

乙:包子?

———侯宝林:《阴阳五行》

甲违反“方式准则”的第四条次准则:“有条理”,把原子、电子跟饺子、包子混杂,无知妄说。

上面分别阐释了利用“量准则”、“质准则”、“相关准则”和“方式准则”来推导的会话含义。格赖斯认为,会话含义必须是能推导出来的。他试图这样来界定“会话含义”及其推导(Levinson,1983:113):S说P其会话含义为Q,如果:

(i)假定S遵守各项准则,或(在违反有关准则的情况下)至少遵守合作原则;

(ii)为了维护这个假设,必须假定S想要表达Q;

(iii)S认为S和H两者共知:H能推导出保持中(i)的假设,实际上被要求的就是Q。

然后,他指出,听话人能推导含义Q,H必须知道或者相信他知道下述事实:

(i)已说出的句子(P)的规约内容;

(ii)合作原则及其各条准则;

(iii)P的语境(即其相关性);

(vi)一定的背景信息(即P明显虚假);

(v)(i)-(v)是S(说话人)和H(听话人)的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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