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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会话结构(3)

这个优选等级次序体现了从最常用的修正手段逐步降至最不常用的修正手段,即人们倾向于主动自我修正(在第一、二次机会进行),如果发现说话人未利用前两次机会对出现的问题作自我修正,在多数情况下,宁肯发出一个信号来促使对方在下一轮话自我修正,也不愿代对方作出修正。偶而不得已而代对方修正时,一般后面总要带上一个调节语,如I think(我想,我觉得),或者前面加上一个y"mean(你是说)等。总之,修正机制强烈地倾向于主动修正和自我修正,因为交际应该遵守礼貌准则,给说话人留面子。

7.4 预示序列(Pre-sequences)

预示序列是说话人在以言行事之前用以探听虚实的一类话语。说话人使用这类话语的主要动机是考察有无向听话人实施某一言语行为的可能性,即说话人实施某一言语行为能否从听话人那里得到“期待的”反应。预示序列是为表达“邀请”、“请求”、“宣告”等语力的最典型的会话结构格式。

预示序列主要分为以下几类:

(1)邀请预示序列(pre-invitations):

〈33〉:

A:Whatcha doin"?

(你在干什么?)

B:Nothin".

(没干什么)

A:Wanna a drink?

(想喝一杯吗?)

〈34〉鸿渐道:“苏小姐,明天晚上你有空么?我想请你吃晚饭,就在峨嵋春,” ———钱钟书《围城》

这类例子表明,说话人的发话是探听有无向听话人发出邀请的可能性。听话人理解说话人发的话是个邀请预示序列,因此,听话人的回答必定尽量跟说话人接着可能发出的邀请相协调。

(2)请求预示序列(pre-requests):

〈35〉:

C:Do you have the blackberry jam?

(有黑莓酱吗?)

S:Yes.

(有)

C:Okay.Can I have a pint then?

(好,我来一品脱,行吗?)

S:Sure.

〈转身去取〉(当然)

〈36〉:

平海燕  告诉我点你的事好不好?

王新英  你问吧,同志!

平海燕  你的父亲叫王利仁,十五年前死在外边了?

王新英  对!

平海燕  你的祖母把你留下,可把你妈妈跟姐姐都轰了出去?

王新英  也对!———老舍《全家福》

请求预示序列的结构一般分为四个级位,例如:

〈37〉:级位1,A:Hi.Do you have uh size C flashlight bateries?

(嗨,有C号电筒电池吗?)〈请求预示序列〉

级位2,B:Yes Sir

(有,先生)〈有什么要求,请说〉

级位3,A:I"ll have four please.

(请给我四节)〈提出要求〉

级位4,B:Turns to get.

(转身去取)〈反应〉

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预示序列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说话人想凭借它来探听即将发出的请求能否得到“合意的”反应(不被听话人拒绝)。假定你在商店买东西,“合意的”反应就是售货员主动提出可以供应,例如:

〈38〉:

C:Do you have pecan Danish today?

(今天有丹麦山核桃吗?)

→S:Yes we do.Would you like one of those?

(有。你想要一袋吗?)

C:Yes please.

(请来一袋)

S:Okay.

(好)

(3)宣告预示序列(Pre-announcements):

〈39〉: D:I forgot to tell you the two best things that happen"to meoday.

(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我发生的两件最好的事儿)

R:Oh super=What were they.

(哦,想是———两件什么事儿?)

D:Igot a B+ on my math test…and I got an athletic award.

(数学测验我得了B+ ,还得了体育运动奖)

〈40〉: 赵 老  四奶奶,(再)告诉你个喜信!

四 嫂  什么喜信啊?

赵 老  测量队到了,给咱们看地势,好修沟!

四 嫂  修沟?修咱们的龙须沟?

赵 老  就是!修这条从来没人管的臭沟! ———老舍《龙须沟》

宣告预示序列由两轮互相交迭的相邻对组成,第一轮相邻对的应答语跟第二轮相邻对的始发语重合为一轮话(R说的话)。第一轮话一般至少具有以下几种特征中的一个特征:

①说明宣告的内容是什么种类(例如“消息类”);

②对宣告的内容作出评价(例如:好消息或坏消息);

③ 往往说明信息的日期;

④一般要有一个未知项。

这很重要,因为要宣告的内容正是有关这个未知项的。第一轮话的设计是关键,例如〈39〉,其中的“the two best things that happened to me today”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它预示即将宣布的内容是:两件事儿,好事儿,今天发生的事儿。使用这种预示序列的主要动机是:说话人总是希望不要把听话人已知的事情再告诉听话人。因此,第一轮话的结构是这样设计的:提供一个已知信息的框架和一个未知项,对这个未知项所要作出的说明是新信息。

7.5 总体结构(Overal organization)

总体结构问题比较复杂,到目前为止,国内外对这个问题研究得还不够深入。在总体结构中,目前研究得比较充分、也是最典型的一类会话是打电话。

在现代社会里,打电话是重要的、便捷的交际方式之一。会打电话不难,把电话打好则颇有学问:它要求精心安排谈话内容,说话得体,确保交际效果好,办事效率高。

打电话的总体结构由开端、本体、结束语三部分构成。

下面,我们以一名想要报考××大学中文系理论语言学方向研究生的学生和一位语言学教授的一次电话交谈为例,讲解一下总体结构。

开 端

听到电话铃响,接电话的人拿起听筒先说话:有礼貌地打招呼,询问对方是谁,有什么事情。例如:

学生:(拨通某教授家的电话:铃响) 〈招唤〉

教授:喂,你好,哪一位?     〈应答〉

学生:S老师,您好!我是李××,中文系汉语专业××届毕业生,老师还记得我吗?〈先致问候〉 〈表示已认出老师〉

教授:噢,小李!你好吗?〈回致问候〉 〈表示已认出该学生〉

本 体

打电话的人切入话题:说明打电话的原因,想办什么事情,并对需要谈的有关事情做好精心安排。

学生:S老师,我明年想报考中文系理论语言学方向的研究生,您能告诉我应该读哪些书吗?〈开端之后,切入第一个或主要话题〉

教授:当然可以。我认为你首先要学懂并真正掌握《语言学纲要》一书讲解的基本理论和方法,因为这是语言学的“基本功”。其次要认真读一读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此外,还应该阅读一些关于结构主义语言学、转换—生成语言学、现代语义学、社会语言学的书。重要的是,要把学到的知识融会贯通,具备较强的综合答题的能力。

学生:谢谢!老师您能告诉我入学考试要考哪几门课吗?   〈提出第二个话题或与考研的相关话题〉

教授:共考5门课:外语、政治、专业基础课、专业理论课、大综合课。报考理论语言学专业的学生,要求外语水平较高,语言学专业理论知识坚实,并具有较全面的语言、文学基础知识。

学生: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结 束 语

电话交谈,处理好结束语很重要。从技术上讲,不能强使交谈的任何一方在还有重要的话未说完之前终止对话;从社交上讲,终止交谈太急或者终止交谈过缓都会给对方以关系冷淡之感。因此,在结束语部分应当使用一些预示结束的词语,使对方有一定的思想准备,然后再道别。

教 授:还有什么问题吗?

学 生:暂时没有要问的事情了。

教 授:认真准备吧,预祝你成功!

学 生:多谢老师!

教 授:再见,小李!

学 生:再见,老师!

必须指出:在会话结构中,打电话虽说是最典型的一种总体结构,但是,只研究这种结构是很不够的,我们必须得拓宽研究范围,从而把总体结构的研究向前推进一步。下面,我们选录曹禺的剧本《雷雨》中周朴园(朴,资本家,某煤矿公司董事长)和鲁侍萍(鲁,三十年前周朴园的“情人”,后为某学校校佣)在周公馆客厅里“相认和算旧帐”的一大段对话,把它作为整体结构的一个样品作一分析。

《雷雨》(《曹禺剧本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有关部分选录:

朴  你———你贵姓?

鲁  我姓鲁。

朴  姓鲁。你的口音不像北方人。

鲁  对了,我不是,我是江苏的。

朴  你好像有点无锡口音。

鲁  我自小就在无锡长大的。

朴  (沉思)无锡?嗯,无锡,(忽而)你在无锡是什么时候?

鲁  光绪二十年,离现在有三十多年了。

朴  哦,三十年前你在无锡?

鲁  是的,三十多年前呢,那时候我记得我们还没有用洋火呢。

朴  (沉思)三十多年前,是的,很远啦,我想想,我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无锡呢。

鲁  老爷是那个地方的人?

朴  嗯,(沉吟)无锡是个好地方。

鲁  哦,好地方。

朴  你三十年前在无锡么?

鲁  是,老爷。

朴  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件很出名的事情———

鲁  哦。

朴  你知道么?

鲁  也许记得,不知道老爷说的是哪一件?

朴  哦,很远了,提起来大家都忘了。

鲁  说不定,也许记得的。

朴  我问过许多那个时候到过无锡的人,我也派人到无锡打听过。可是那个时候在无锡的人,到现在不是老了就是死了。活着的多半是不知道的,或者忘了。不过也许你会知道。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家姓梅的。

鲁  姓梅的?

朴  梅家的一个年轻小姐,很贤慧,也很规矩。有一天夜里,忽然地投水死了。后来,后来,———你知道么?

鲁  不敢说。

朴  哦。

鲁  我倒认识一个年轻的姑娘姓梅的。

朴  哦?你说说看。

鲁  可是她不是小姐,她也不贤慧,并且听说是不大规矩的。

朴  也许,也许你弄错了,不过你不妨说说看。

鲁  这个梅姑娘倒是有一天晚上跳的河,可是不是一个,她手里抱着一个刚生下三天的男孩。听人说她生前是不规矩的。

朴  (苦痛)哦!

鲁  她是个下等人,不很守本分的。听说她跟那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生了两个儿子。生了第二个,才过三天,忽然周少爷不要她了。大孩子就放在周公馆,刚生的孩子她抱在怀里,在年三十夜里投河死的。

朴  (汗涔涔地)哦。

鲁  她不是小姐,她是无锡周公馆梅妈的女儿,她叫侍萍。

朴  (抬起头来)你姓什么?

鲁  我姓鲁,老爷。

朴  (喘出一口气,沉思地)侍萍,侍萍,对了。这个女孩子的尸首,说是有一个穷人见着埋了。你可以打听到她的坟在哪儿么?

鲁  老爷问这些闲事干什么?

朴  这个人跟我们有点亲戚。

鲁  亲戚?

朴  嗯,———我们想把她的坟墓修一修。

鲁  哦,———那用不着了。

朴  怎么?

鲁  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朴  (惊愕)什么?

鲁  她没有死。

朴  她还在?不会吧?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

鲁  她又被人救活了。

朴  哦,救活啦?

鲁  以后无锡的人是没有见着她,以为她那夜晚死了。

朴  那么,她呢?

鲁  一个人在外乡活着。

朴  那个小孩呢?

鲁  也活着。

朴  (忽然立起)你是谁?

鲁  我是这儿四凤的妈,老爷。

朴  哦。

鲁  她现在老了,嫁给一个下等人,又生了个女孩,境况很不好。

朴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鲁  我前几天还见着她!

朴  什么?她就在这儿?此地?

鲁  嗯,就在此地。朴  哦!

鲁  老爷,您想见一见她么?

朴  (连忙)不,不,不用。

鲁  她的命很苦。离开了周家,周家少爷就娶了一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她一个单身人,无亲无故,带着一个孩子在外乡,什么事都做:讨饭,缝衣服,当老妈子,在学校里伺候人。

朴  她为什么不再找到周家?

鲁  大概她是不愿意吧。为着她自己的孩子,她嫁过两次。

朴  嗯,以后她又嫁过两次。

鲁  嗯,都是很下等的人。她遇人都很不如意,老爷想帮一帮她么?

朴  好,你先下去吧。

鲁  老爷,没有事了?(望着周朴园,泪要涌出。)

朴  啊,你顺便去告诉四凤,叫她把我樟木箱子里那件旧雨衣拿出来,顺便把那箱子里的几件旧衬衣也检出来。

鲁  旧衬衣?

朴  你告诉她在我那顶老的箱子里,纺绸的衬衣,没有领子的。

鲁  老爷那种绸衬衣不是一共有五件?你要哪一件?

朴  要哪一件?

鲁  不是有一件,在右袖襟上有个烧破的窟窿,后来用丝线绣成一朵梅花补上的?还有一件———

朴  (惊愕)梅花?

鲁  旁边还绣着一个萍字。

朴  (徐徐立起)哦,你,你,你是———

鲁  我是从前伺候过老爷的下人。

朴  哦,侍萍!(低声)是你?

鲁  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周朴园不觉地望望柜上的相片,又望鲁妈。半晌。

朴  (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鲁  不是我要来的。

朴  谁指使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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