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又关切地道:“你的身子这样单薄,看着真让人心疼。我这些日子觉得心力不济,正喝着参汤,回头叫她们多配一料给你送去。”
“让您费心了!”我勉强笑道。
她笑道:“这算什么,我正经有样东西给你备着!”说完从身旁拿起一只玉盒递过来,“咱们娘儿俩头一次见,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口脂是尚儿拿来孝敬我的,你瞧瞧还喜欢吗?”
我只好接过来,那玉盒四周装饰得极其华丽,正面是一副美人春倦图,那美人说不出的玲珑可爱。轻轻打开,里边是一截寸许长的红色膏脂,散发着奇异的香气,和我平日所用迥异。我忍不住叹道:“真是芳香悦人!”
刘氏笑道:“寻常口脂也只是加入甲香而已,这口脂却动用了丁香、藿香、甘松香、茅香、沉香、麝香、甲香、艾纳香等十几种香料,能不奇香扑鼻吗?”
想来都是极昂贵且难觅的香料,我合上盒子,双手捧上道:“既是名贵之物,甄宓见识一下也就知足了!三公子孝敬夫人此物,一定是希望夫人红颜永驻,甄宓怎好据为已有?”
她又将盒子推到我怀里,笑道:“你不嫌礼薄就赶紧收起来!什么红颜不红颜的,我也就是穿戴整齐些,不至于见不得人就是了,比不得你们青春妙龄,怎么装点都不为过!再说,到了我这般年纪,对这些脂呀粉呀的心早就淡了,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儿子,面皮哪里还有那么要紧!”
“夫人端凝华贵,天然神韵,也不是靠脂粉得来的!”我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一句,心想,我也学会奉承了!
刘氏却怔了一怔,忽然笑道:“你母亲当年总对我说这句话,想不到隔了这些年,竟然又从你嘴里听到!仿佛这些年只有我一个人在老,她还像从前那般年轻,又跑来跟我弄舌!过些天见了她,一定要当个笑话讲给她听!”
也算得是“母女连心”了!我自嘲道。不过这个“母亲”也许还没听完她讲的笑话就会把我这个冒牌女儿打回原形!
“不过像虽像,你母亲却比不得你**俏丽,我想不明白那大公子为何把你这样一个美人拒之门外!过几天家宴,你一定要精心装扮,那胭脂也一定敷一些,叫大公子看看他失去的是什么,不怕他连肠子都悔青了!”
她希望袁谭后悔么,因为他却了她的情,扫了她的面子?不过,我想届时众姬妾必定倾巢出动,佳人如云,他一个高高在上,有望即世子之位的公子怎么会留意到我?我不禁道:“我一个草芥之人,大公子怎会留意!”
“他一定会留意的!”
她这样崭钉截铁,我倒不由一愣。她却又笑道:“好了,我唤了尚儿来陪我说话,我想他也该到了,便不虚留你了!”
我一听袁尚要来,巴不得赶紧脱身,连忙拜了一拜,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左一个甄母要来,右一个甄母要来,竟然一不留神撞到迎面一根廊柱上,忍不住“哎哟”一声,伸手摸额头,已是生疼。
旁边忽然有人大笑起来。我一抬头,前面曲栏之处一人挺然而立,正是袁尚!
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偏是这种丑态落他眼里!想绕道而行也晚了,他已健步如飞走到我面前。我想少不得被他奚落一番,谁知他却道:“精诚所至,果能通神么?我正想起你,你却真的来了!”
我一愣,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见我手里的玉盒,道:“咦,这是我送与母亲的,怎么到了你手中?”
“刘夫人赏赐,不敢不收,三公子若是在意,烦请收回!”我说着将玉盒递了过去。
他停了停一笑:“既是母亲赏赐,我如何收回?母亲做事向来不合我意,这次却是例外!不说别的,单冲这挺口脂,也只有你最相配!”
我漠然不语。
“不过,你既收了我的东西,总该有个回赠吧,我看这个香包就不错!”
他忽然一伸手将香草送与我的香包扯了过去,我连忙去夺,他一闪躲开了,笑道:“怎么,舍不得呀?我不过是要你身上一只香包,又不是要你,你犯得着急成这个样子?”
他竟如此轻薄不堪!我气道:“你辱没我不要紧,可你分明是在辱没二公子!”
他忽然引颈大笑。
“你笑什么?”我羞恼道。
“你不愧是二哥的女人,和他一样,动不动就拿大帽子压人!实话说,我没想辱没谁,不过是情不自禁!你想想,象你这般玉质仙蕊之人,我若是视而不见,见而无情,心如止水,无牵无念,不才是真正辱没了你吗?”
“你把香包还给我,我不想听你胡搅蛮缠!”我干脆道。
他把香包吊起来一逗一笑:“你想要呵,那自己来拿呀!”
我恨了一声,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忽然看见一群人拥簇着刘氏走过来,心里一惊,担心刚才那一幕落到了她眼里,不禁暗自叫苦。
袁尚见了刘氏,连忙收了香包,正容敛色,抢上几步去扶,又笑道:“今日天儿好,母亲正该出来走走!”
刘氏似有不悦:“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去见我?叫我好等!”
“孩儿本来要去的,见了这池子里的鱼,一时兴起,看了一会儿,不想在这里遇见母亲!”
刘氏点点头,又朝我道:“你也是在这里看鱼么?”
“我,我——”我不禁有些支吾。
袁尚连忙笑道:“说起来好笑,她竟找不到路了,来问孩儿。孩儿见她拿着那盒子,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正待指与她,母亲就姗姗而来!”
刘氏沉吟道:“这也难怪,这府里七绕八绕的,她又新来!绮秀,你去送送!”
旁边一个侍女应了一声,我连忙拜谢,随着那侍女一起去了,听见背后刘氏数落袁尚道:“闲来没事,你也该去摸一摸书,就算是做个样子,你父亲也瞧着高兴,成天——你瞧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字!”
“母亲面色这般红润,哪里像是一品夫人,竟像是个未出阁的小姐!”
“呔,再这般油嘴滑舌看我不拿大棒打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