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卓一起了个大早,把门板一块一块搬开后,抽出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庭,院子不大,除了一簇新栽的株兰花院子里就只剩
俩石头堆子,打扫起来也相当快。
刚把扫帚放回原处,就见从大门窜进一阵风烟。
“师傅,师傅救命啊!”
卓一扶额,又来了,把来人引进屋内顺手将门关好,卓一拉开椅子坐下,用眼神示意对面自来熟的某人,某人熟练的执壶,斟茶,双手
奉上。
“师傅,今儿浔阳河上排闸口发现一具死尸,死者是个妇人,身上有七处伤口,经仵作验看,额头上的伤口颇深,却不是致命伤,口腔
与鼻腔用银针绯验也并无中毒迹象,报案的是城西养猪的罗屠夫。死者面目肿胀已经辨不出原来模样,但是上头限我五天之内破案,我怎么
可能破得了,所以徒弟我又一次想到了师傅你。”季琼一口气说完,自然的拧起茶壶,往自己口了灌了两口。
卓一嫌恶的看着那只季琼直接口饮过的茶壶,一阵心疼道:“不是有杯子么?我就这一只茶壶以后还怎么招呼别人哟——”
“等这件案子顺利破了徒弟我给你买十个茶壶配给你,”季琼恨铁不成钢,“不是徒弟我说你,凭师傅你的才能,去衙门官场谋个一官
半职的,总比这卖菜不强了许多去?”
“官场是非多,你师傅我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会死的早的。”卓一放下茶杯,“说说这案子,可查出死者的身份来?”
“说到这里,还真是奇了怪,死者肌肤细腻,面有薄脂,发丝顺滑,指头圆润甲壳镶有琉花,这般看是个富家女子,却又身无一物,未
曾束发,手有薄茧,更奇怪的是,这女子有一双不亚于师傅你一样的大脚。”
“什么叫不亚于我一样的大脚?”卓一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这般大小在男子中已经算偏小的了,但是,这样一双脚的话,放在以束脚为
美的上层女性中显然是个异类,可若是说该女子是普通京城居户家的妇人,却又有谁家男子愿意花费近乎生活一年之多的费用去给自己的指
甲镶嵌琉花,“唔,确实奇怪……你可有去琉花馆查问死者指甲壳上的琉花纹样在京城有哪些人曾镶嵌过?”
季琼一拍脑子,“啊,怎么忘了这叉!我这就去。”然后一溜烟又窜出了门去。
卓一看着季琼消失的门口,愣然许久,然后施施站起身来,推开窗户,一个翻身跃入后院的白菜地里,蹲下身摸着最近的一颗菜头喃喃
道:“白菜,你何时才会出现……你再不出现,我怕我会守不住自己爬出墙去……”
“卓人,你要是敢背叛白菜,我就告诉全天下的人类,吃了你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墙头上一只白菜色的小鹦鹉扑扑翅膀,歪脖瞪眼。
“嘛嘛,我知道,不过小菜呀,你再随便顶着这么身白菜似的的衣裳站在墙头说人话,估计会被人抓去当妖怪烧烤的哦……”卓一拍拍
手,站起身来,叫小菜的鹦鹉一看大事不妙立马撑翅欲飞,却还是难逃卓一衣袖一挥卷进手里。
卓一伸出一个手指头,轻轻抚摸小鹦鹉的脑袋,时不时戳戳它尖尖的小嘴。“卓人,我要告你调戏良家妇女!”小鹦鹉扑腾着小翅膀,
挣扎着被卓一捏住的俩小腿子,叫道。
卓一怪笑道,“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嗓子也没人会把你当人看滴~”
“卓人,你——”
卓一一把捏住小菜的嘴,凝神皱眉,然后才轻轻放开,低声道:“小菜,看来我们又可能要搬家了……”
小菜疑惑,这不才搬了不到20年么。
“来人气息如幽冥鬼魅一般轻微,在当世应数一数二,而我却不知,难道是新出江湖?看来过完这个年就得搬去漠北了,得赶紧开始打
理下……”卓一喃喃,一个翻身越进屋内,顺手一挥关上了窗户,任意窗外的小菜叫唤,“卓人,你要是敢背叛白菜我真的会告诉全天下的
人吃你肉的,人类比妖怪坏多了,我真的会说的……”
“啰嗦!”卓一不理会窗外继续的叫嚣,径自来到了前院,坐在石头上开始捣弄前些天偷采回来的药材。
第二天,季琼又来找卓一。
季琼来找卓一,还带了只包袱,进到屋内将包袱放到桌面上,一角一角摊开,竟然是一套衙差的差服。
季琼对着卓一就是一个猛地跪下,“师傅,这次你一定要救我!这次的案子是个大案子,死者是兵部尚书赵贤的妻子林氏,最后见到林
氏的是大悦酒楼的伙计叶三,据叶三所说,他最后看到林氏的时候,林氏是与席印的公主雅萝在一起。”
卓一惊,这的确是个大案子,历经战乱,席印新王上位,有与大庆结好之意,派其太子尼亚与最疼爱的公主雅萝来大庆议和,在这个节
骨点上,不论是直接与雅萝公主对质还是置之不理,对接下来的议和都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卓一赶紧去扶季琼,季琼颓委在地上,双手扒着桌腿,眼里全是绝望跟迷茫,“师傅,你说的对,官场险恶,如果这个案子破不了,我
会被他们推出去做替罪羊的……”
“胡说什么!起来!”一把拉起来季琼,季琼顿时两眼放光,“师傅你答应了?师傅最好了~”
卓一无奈,果然是被这孩子给骗了。
傍晚,两人来到衙门,看守人一见是屡破奇案的季琼,也知道上头要三天之内破案子的事情,当下也没多耽搁,立马就放了行,当然也
没注意到季琼身边那个陌生的衙差。
进到停尸房,季琼就马上将门关上,卓一将带来的小包袱在一旁的案板上展开,抽出一只银镊子,开始验尸。
看到尸体时,卓一愣了下。是她,这个女人卓一认识,她经常来他的泡菜馆子买泡菜,也同样会去其他卖小吃小物件的馆子摊子买些回
家,但他却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喜欢吃泡菜这类口味比较重的菜肴甚至是零嘴,但是她却买,然后分给下人们,他懂她的意思。据其府上的
下人们说,夫人对他们都挺好,之前还发了彩纸要一起做灯笼准备三个月后的年关。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不会去自杀的。
拨开林氏的嘴,卓一凑近闻了闻,眼神暗了暗,挑开林氏的眼皮,看到眼角肿胀青紫却眼白洁净,顿时将心中的想法又加深了,之后粗
略的查看了林氏从额头到小腿的全部外部伤口,摁了摁林氏胸腔与腰腹,卓一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季琼,赵贤的个人作风问题怎样?”卓一洗好镊子收拾稳当,在季琼备好的净盆里清洗手。
“啥?”季琼疑惑。
“咳咳,就是有无沾花惹草的习性!”卓一净好手,拿备好的丝巾擦拭干净。
“这不下风流馆子的男人还真不多,尚书大人之前也算其一,但不知啥时候突然也开始留宿点花楼了,结识了清倌关玉儿,据说也就弹
弹琴唱唱曲探讨些诗画。”季琼搬着手指头道。
“你信?”卓一挑眉。
“怎么可能!”老实答完的季琼顿时感觉被卓一算计,委屈道,“师傅,你怎么能把你徒弟看成那种人……”
“季琼,林氏已有身孕。”
季琼愣愣地看了看卓一,又看了看躺在案板上死气沉沉的林氏,顿时一股热血用上头,“这是有多大的仇恨要将这样一个女人扒光了扔
在河里死了还让众人看,还有她的孩子……这个人我查出来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
卓一喃喃道,“是啊,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呢……”走出门去,望着墙头外那一弯挂起的新月,淡淡道:“季琼,你要记住,死人都伴随
着杀戮,杀戮者有很多,会是天,会是人,会是其他。但是杀人,却只有两种可能,谬杀与必杀。”
季琼回头看了眼停尸房里的林氏,感慨道:“我倒是愿望林氏是被谬杀,如果是必须杀,那就太可怜了……”
卓一叹息,“还有比这更可怜的……季琼,今晚我们就去点花楼吧!所有的证据都在那里!”
“啥?”季琼兴奋了,自小认识师傅,就没看到师傅身边有女人的,师傅这是终于要开窍了么。
“你出钱!”卓一笑,大步跨开,已经先行走出了衙门。
季琼顿时萎靡,心里暗自骂自己,我这是兴奋个啥子劲,看吧,被师傅占便宜了。
两人来到点花楼外,嬷嬷一阵香风凑过来,“哎哟~两位公子好久没来了,我家姑娘可想死你们了~”卓一将头向后仰了仰,被嬷嬷隐藏
在宽袖下的手指狠狠揪了把胳膊,卓一唯有苦笑。
两人进得来点花楼后,直接点了关玉儿,上到二楼雅间。
才坐下,季琼就有些悸动难安,上花楼不是没上过,但是跟师傅一起上花楼倒是头一次,总有些不舒服,这感觉之前跟其他人一起时完
全没有,这让季琼更是有些烦躁。
“季琼,你有没发现,这个关玉儿倒是很特别呢!”卓一打量着关玉儿接客的这间雅间,轻笑。
“人家是清倌,当然特别了!”季琼没好气道。
“不,季琼你看,一个弱女子的室内不应该是放有新鲜花卉的么?”
没错,鹤望兰在京城并不多见,因为大庆并不产这种花,能很大方的赠送一名妓子一盆鹤望兰的除了京畿大臣与外来富商外别无他人,
而一般外来富商并不会久留大庆的京城,更不会带将历经千辛万苦带来大庆的鹤望兰赠送给一名妓子而不是京城官僚,何况关玉儿并不是点
花楼的花魁娘子,更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倾城美人。那么,送给关玉儿鹤望兰的就只会是最近刚好收到过一盆鹤望兰的兵部尚书赵贤了。
门被拉开,原来是关玉儿抱着琴进来,卓一眯了眯眼,果然是呀。
“奴家关玉儿,给两位公子问安。”珠帘后关玉儿一袭白色长裙,怀抱古琴,微微倾身福了福,便施施坐在案席后,开始了演奏。季琼
刚想开口叫停,卓一抬手止住,示意他听完再说。
季琼只得愤愤的看了珠帘后的关玉儿一眼,瘪瘪嘴安静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