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师父的这个“江湖故事”,陈怡华颇受震动,眼睛忽闪忽闪地道:“那时候我还小,也没详细听师父您这么说过这件事情。一个窑场竟然会这么黑?好在有师父和那些不畏**的人们奋起反抗,否则,这样的恶行不是要继续下去么?”
“或许会吧。这天底下虽然也有很多好人,但坏人却也不少,他们在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的手段在欺压和残害他人。”
“作为侠客,当然要为民除害,实现人身平等!”沈仲阳咬咬牙,“李叔叔有这样的经历,确实又是惊险,又是让人钦佩!”
“你们可知‘武’本来的含义是什么吗?就是‘止戈’的意思,要通过停止争斗、平息纷争来实现‘武’的精神。我们练武之人,不是要争强斗狠,而是要尽力去平息争端、减少那些不平等。”
两个少年深深地点点头。
眼看春光烂漫,莺飞燕舞,已是三月中旬。长安城中一片好景。
逆境使人成熟,绝境使人醒悟。麦穗越成熟越懂得弯腰,人越懂得弯腰才会越成熟。不要把别人对自己的放弃,变成自己对自己的放弃。人生的日子都是越过越少,剩下的日子都是越来越重要。所谓顺其自然,并非代表我们可以不努力,而是努力之后我们有勇气接受一切的成败。淡然,是对人生的公正的平视和审视。无论是春光灿烂还是风雪弥漫的日子,都能找到自己!
贾岛再一次落第,凄然回到自己的住处,饮酒作诗,发泄了几日之后,又开始苦读诗书,准备来年的科考。见这春色迷人,他又怀念起故人,想起韩退之韩大人,此时在那烟瘴之地的潮州应该是什么样的景象呢?于是,抛开诗书,给韩愈写信,一首《寄韩荆州愈》立时便成:
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
隔岭篇章来华岳,出关书信过泷流。
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
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
可是,岂知此时的韩愈已经到了袁州任上,辗转才能收到他的这首诗呢?山遥路远,消息难通,这又如之奈何。尽管如此,贾岛还是写了不少问候的话在信中,希望这位良师诤友在那想象之中的蛮夷之地能够健康平安顺利!
等收到韩愈回信的时候,已是中秋之后了,韩愈已经再次得到“调令”要回朝任职了,新的官衔是“国子监祭酒”,掌管监学之政,并给当朝太子讲经传道。贾岛当然为这位恩师加挚友感到高兴,离别差不多二年了,又要重逢,当然是件大喜事,就只待他回京后再聚叙旧了。
宪宗皇帝仍旧执迷于仙道佛学,追求长生不老之法,每每闭关数日或者十数日不问朝政。一些潜滋暗长的的阴谋和势力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即将无法控制的局面。但是,他依旧蒙在鼓里,整日做着长生不老、永世不灭的迷梦。
秋风萧瑟,落叶纷纷,清晨的寒霜已经让人感到了些许刺骨。
这天午后,京城突然实施了戒严,各条要道都不让车马行人通行,羽林军、禁军把守着这些街道,一派临大事的气氛。在这长安城中,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了。当然,精于事故的人们或许已经猜到朝廷中出大事了。
“掌柜的,突然戒严,我们今天采购来的货物无法进入,滞留在城外了。”李琪向王东凌汇报情况。
“戒严?是全城戒严吗?”王东凌停下手中的笔。
“是的,全城都戒严了。”
“那就传书宫中,打探情况。”
“我刚才已经传书出去了,但还没有回音。”
“这种全城戒严的情况很少,要么是发生变乱,要么是……”王东凌欲言又止,觉得不大可能。
“会是什么呢?”
“嗯,反正不大可能啊,皇上这么年轻,而且也还很康健,没听说他有什么重症啊?”王东凌像是在跟李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堂主,您是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皇帝驾崩了?!”
“等宫中的消息吧。”
但是,一直等到天黑掌灯时分,宫中也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倒是,远处的寺庙传来了密集的钟声,密集得数不清究竟这钟敲了多久。
“没错了,这是帝王的丧钟!如此年富力强的皇帝怎么会突然驾崩了呢?”王东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种常情确实不得不信。于是,他立即传书给李凝:宫中有变,皇上驾崩。
没多久,李凝就回书:设法打探原因,跟进后况。
经多方线索综合之后,事情眉目渐清——这天一早,皇帝一如往常在殿中炼丹、诵经,寻求长生不老。皇帝虔诚地服下了每天应该服下的丹药,沐浴净身,香烟袅袅,木鱼敲响,盘腿坐于地上的太极图核心,双目微闭、口中有词。但是,他哪里想到,自己的亲信宦官陈弘志早就暗中勾连郭贵妃,命人从殿外封锁了大门。这还不算,陈弘志还教唆他人从外面的风口往里燃放硫磺、辣椒等。经过一半天的熏烤和闷闭,自然就闷死了宪宗皇帝和几个方士、僧人。如今,朝政已经把持在郭贵妃、陈弘志和王守澄等人的手中。一个千方百计要万寿无疆、长生不老的君王,竟然四十余岁就短寿夭亡了,这是上天跟他开的玩笑么?
这,是要变天了。
陈弘志等人宣称皇上服丹药不慎中毒驾崩,正式发出国丧,举国哀悼。寒霜落叶的季节,人们为服这国丧又要费尽多少辛苦?乌鸦四处飞荡,整个长安城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边是要举行国丧大礼,一边是要辅佐新君登基,满朝文武都是忙碌不堪。这时候,韩退之在韩湘的陪同和护送之下回到了京城,在城外就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非常震惊和忧心。想去年正月,自己逆了皇帝天颜,冒死进谏要拒绝迎奉佛骨,然后被贬岭南;如今回到京城,皇上已经西归。这本已纷乱的朝局,当如何收场呢?虽是拜职国子监祭酒,要给太子讲学,但目前看来,这讲学之事已是难上加难——皇上驾崩,太子自然要临朝、登基继位,新的皇上年纪尚幼,没可能那么快便立储君。没有了太子作为“学生”的国子监祭酒,当然只能去监督其他学业,更多是虚设罢了。惊忧之余,韩退之穿上驿站准备的孝服,重新上马进宫去祭拜。韩湘只能送到宫外,见二爷进去之后,自己便离开宫城,到东凌绸缎庄找王东凌去了。
皇宫之内,两仪殿中,庄严肃穆,白幔飘舞,哀乐阵阵,宪宗皇帝的灵堂就设在这里。灵柩之前,黑压压跪了一片。陈弘志主祭,郭贵妃带着太子李恒作为主孝,其余皇族子嗣、嫔妃和宗亲次第排开,然后才是文武百官。根据小太监的指引,韩愈只能排在文武百官之中,差不多靠后的位置了。
哀乐与痛哭之声再次响起,停歇之后,便是阴阳道士做法。一阵锣鼓之后,一个领头的道士摇着手执铜铃口中念念有词,围绕灵柩走动,紧接着是四五个道士跟上,主孝及皇帝亲生的亲王、公主们跟上,数十人围着棺椁旋转。这在民间叫“绕棺”。
韩退之跪在群臣之中,少有人知,只有身边一两个人认出了他,低声招呼:“韩大人回来了?幸会!”
“幸会!”韩退之拱手回礼。然后仍旧低头跪下,静静地守候这道场的进行。他在沉思冥想着:要是这宪宗皇上能像早年那样勤政爱民,那么勇于担当,那么充满干劲,而不沉迷于佛道,该多好啊!想当年,皇上亲师,带领大军东征西讨,削藩平乱,气吞山河;对内,整肃吏治,打击贪污腐败,创造了一时的清明政治,成就了中兴气象。如此继续坚持,再造大唐盛世有何难哉?
从元和元年李纯承继大统平定夏绥银节度使杨惠琳叛乱开始,这十余年来,宪宗皇帝统领大小十数场战争,平息叛乱、削夺藩镇势力,加强了中央统治,足以标榜千秋。但如此英年早逝,确实也让人嘘嘘。皇上啊,您怎么就听不进臣的忠言呢?要是您一心勤政,勇于纳谏,不去沉迷那佛道之虚无,我大唐盛世篇章就要重启了……
东凌绸缎庄。韩湘穿过店堂,直入内堂。
“东凌大哥,小弟韩湘冒昧来访,不知打搅您了没有?”
“快请进,快请进!”王东凌有点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迎到门口,“我们盼着贤弟回京,真是望穿秋水啊!贤弟你是何时回到的?”
“哎,今日才回到京城,二爷进宫中祭拜去了,我就赶过来大哥这。”
“好,那贤弟请坐用茶,”王东凌手扶着韩湘的手臂,“我去吩咐厨房做几个小菜、备上几杯好酒,愚兄要给你接风!”
“不敢劳动大哥了,只是不知二爷晚些如何安排,可能我还得去接他。”
“无妨无妨,我会叫人到宫城外等候,如果韩大人出来,自会接过来与贤弟会合;我们就先慢慢喝酒,等候消息。”王东凌说道,“既然韩大人进宫去祭拜了,估摸着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宫中应该是有斋菜招待的。”
王东凌出去安排好了就返回房间,跟韩湘聊天。
“贤弟从袁州赶来,旅途劳顿,真是辛苦了!”
“王大哥客气,这次回京与去年离京截然不同,一路上驿站招待的规格和态度都完全不同,所以也就没那么辛苦。”
“是啊,一是遭贬离京,一是回朝任用,方向相反,人心自然也不可能相同。”王东凌哈哈笑着,“韩湘贤弟如今无官一身轻,除了护送韩大人之外,是不是就更轻松自如了?”
“那是,我本闲云野鹤,不愿受那些规矩框框的限制。这些时间以来,到处游山玩水,舞剑弄笛,倒也逍遥自在。”韩湘喝了口茶,“只是,大哥这些日子担子却是很重了?”
“有一点点。想那山东、河北等地受灾严重,那边的兄弟们没有太多的收入,要靠我们这边援助。”王东凌放低声音,“剑宗的大家庭也是要温饱、要相互援助的,经济不景气、灾害连连,剑宗也有难当家的时候。最近宗主也比较头痛呢。倒是你那罗浮堂生意兴隆,愚兄要祝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