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抛开了彼此的成见和心结,从此,赵锦绣一反常态地降低身段,成了洪家的常客。
不只是天官母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赵家内部也引发了很大的家庭争议,焦点集中在赵锦绣她嫂子这边。
赵家,赵培清主外,家里事务通常并不插手;主内的嫂子近来心情不错,重要原因是赵锦绣不仅一反常态回家很勤,而且还常常捎带些厂子食堂里名目繁多的点心。嫂子认为小姑毕竟见长,懂事体了,可以想着哥嫂及赵家上下这一大家子。
过些日子,嫂子又发现,情况并没有自己原先估计的那么乐观。小姑回家是多了,但绝大部分时间呆在洪家。这算什么意思,如果洪家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你频繁前去,说是会小姊妹。现在,洪家一个瞎子老娘,你赵锦绣肯定不会搞慈善帮困,照顾人家生活。再说,人家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就是需要照顾,暂时还轮不上你赵锦绣一个大姑娘家。
排他结果的线索指向是,自家小姑是去洪家会洪天官。这就有点不着调,孤男寡女的两个年轻人,一旦干柴烈火起来,就是街对面保养性能再好的洋龙恐怕也会无济于事的。
嫂子意欲向小姑赵锦绣探寻确认,但碍着话题敏感,不能过于直接,想了半天,决定拐弯抹角从社会舆论入手。
这天,赵锦绣刚从厂子里回家,人尚未站稳,嫂子似乎不经意地上前主动搭讪,从厂里扯到家中,七拐八弯的,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扯了,才吞吞吐吐地说,嫂子有话想问你,不知你在不在意。
小姑一看嫂子架势,就对议题基本内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表面上仍然装得漫不经心的样子,有话你说吧,我马上还要去前面洪家。
嫂子听了心里一紧,你还别说,怕啥,自家小姑还真能毫无顾忌。只是,话到自己嘴边,又改口了,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要是没事,我就走了。赵锦绣边说,人边要开步。
哎,你不要急,我这不正要同你说事吗。嫂子道,你有没有听说,近来,老街上很多人对你经常出没前面洪家有议论,说你完全冲着洪天官去的。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赵锦绣大大方方的样子,哦,是这样的,我本来想告诉你,还有大哥,一是厂里近来忙着加班,还有天官妈近来身体不太好,进进出出有点疏忽。我和天官俩人谈恋爱了。
赵锦绣一副波澜不惊、若无其事的神情,差点没将自家嫂子气背过去。还好,赵锦绣嫂子长期农村劳动锻炼,体质比较强健,虽然一口恶气堵在心头,揉了几下胸口,伸展一下脖颈,也就顺利缓过劲来,没有产生严重的不良后果。
嫂子埋怨自己的小姑,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自作主张,他洪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家里还有一个两眼抹黑、年老多病的老娘,虽说这小铜匠本人不错,也只是铁工厂里的一名普通机修工,你主动送货上门,到底图人家什么了。
嫂子,你这话就局限了,解放那么多年,你思想怎么还是如此老套陈旧。你以为现在家有良田千亩、房屋百间好啊,那是剥削阶级资本家地主。你既然知道天官人好,这不足够了,我是同他恋爱结婚,又不是嫁给他母亲。再说了,他母亲眼睛看不见,身体也不好,天官还是那么孝顺,整条街上的人都夸他是个孝子。嫁与这样有责任心的人,连你们大哥阿嫂也应该高兴才是。
这时,赵培清进门了说,你爱嫁谁嫁谁,不要把我扯进去。
哎,你看,还是大哥好,家庭民主作风的典范。嫂子,你应该好好向哥哥学习,否则,长此以往会落后的。话还没说完,人早就扬长而去了。
嫂子双手一摊,冲着赵培清生气,你看、你看,这叫怎么回事。
算了,女大不由人,也由不得作为哥嫂的我们。赵培清劝说开导自己老婆。
对于天上掉下来的赵妹妹,天官,尤其是常年担心老大不小娶不到老婆的天官的母亲,欣喜异常。她老人家整天唠叨说,也不知是祖上哪辈子积的德,还叫天官抽空一定要去父亲坟头上看看有没有动静,是不是像人家常说的,老辈的坟墓青烟升腾,才会有如此天大的意外之喜。
每次赵锦绣来家,不只是同天官缠绵,很大部分时间团坐在天官母亲跟前,陪老人家说话,同她聊天,还常常弹琵琶给老人家听,更加把天官母亲感动得本来无光的双眼常常泛出些许亮点,硬说赵锦绣是天女下凡,完全给号称天官的儿子占尽了天上人间的全部便宜。
一次,天官母亲小心翼翼地征询赵锦绣的意见,能不能摸摸她的脸。
天官非常难得地劝阻母亲说,妈,你不要啦,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想不到赵锦绣大大方方地说,这有什么,妈妈想知道我的模样,可以长久惦记心里,这是理所应当的。
看这话说的,还没到达谈婚论嫁的分上,一下子,天官的母亲也成了她赵锦绣自己的。
顿时,天官他妈说,不摸了,我不摸了,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们家的天官真有福气啊,我估计,这会儿他父亲坟头肯定是青烟冒顶,一天世界了。
只是,赵锦绣的嫂嫂仍然心犹未甘。一次,她瞄准了天官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就伺机上门,试图逼退这门眼看即将瓜熟蒂落的恋爱婚姻。
嫂子早早想好了说辞。面对天官母亲,她首先极其大度地顺着自己小姑的思路说,我说天官姆妈,其实,解放这么多年了,家长,当然肯定也包括我们哥嫂都懂,包办婚姻已经成了老皇历,基本行不通。
但是,话又要说回来,嫂子一转折,你家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们浦东娶媳妇嫁女儿还是有些良好的传统习惯。习惯不是迷信,同迷信的根本区别是,传统习惯寄托长辈对孩子们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期待。所以,我们赵家上下,现在也都这个意思,只要按照传统习惯,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顺利对上,我们全体哥嫂们,倒是可以无保留地理解和支持的。
这倒也是,偶然才能插上一句的天官母亲眼睛看不见,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我听说,你家天官是42年生辰,属马的,这就同我家锦绣姑娘在生辰八字上有点冲。嫂子以非常遗憾的口吻说,我家锦绣45年生辰,属鸡,我专门拿八字到张林祥张铁嘴那里对过了,真是不巧,这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职业包括个人品貌,算不上十全十美,最起码还算般配,现在就是这生辰八字不只是一般性相克犯冲。
天官母亲听着始终不插嘴,基本也插不上,只是频繁点头。等赵锦绣嫂子说完了,才最后确认道,锦绣她嫂子,你能够确定锦绣姑娘属鸡吗?
对啊,自家的小姑属相,我这当嫂子的怎么会搞错呢。赵锦绣嫂子肯定道。
这我就放心了,同时,也要请你嫂子一百个放宽心,包括你们整个赵氏大家庭。天官母亲此言一出,赵锦绣嫂子不由感到迷糊,还有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