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牟,是京城平安侯于方礼的庶子,行十三,因为资质不好,被侯爷从京城逐到风起镇的庄子里。庄子在镇南面,风起镇的部分镇民是他家的佃户。
大家族的庄子,守卫和规矩较大,想弄个陌生人进去难度很大,而且于成牟与其姨娘在庄子里没有话语权,所以,那个孩子只能送到左丘家来。
左丘是佣兵,从来都不是慈善家,她从心底不想兜揽这麻烦,但当着两个不能明辨是非的孩子的面,却也不能做下见死不救的事。
因此,她在彻底检查过那孩子的伤势,发现其身上除了刮伤之外并无其他刀剑伤痕后,这才决定带她回家。
于成牟走后,左丘煮了一锅鸡蛋粥,给小雨盛了,让他自己吃。她则端着粥进了屋子,摇醒那孩子,“吃吧,吃完了安心睡一觉,这里是安全的,我和小雨要去文馆,午时回来。”
文馆。
“是你们?”姐弟俩刚一进学堂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左丘飞快的扫了一眼,学堂有十个孩子,除了坐在后面角落的于成牟与自己之外都是六岁左右的孩童,她向于成牟点点头:“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于成牟的脸又红了,其他的孩子听到他的话也大笑起来:“大笨蛋,都这么大了还跟我们一起学。”
小雨也眯着眼跟着笑了起来,却没有落井下石,他知道这个哥哥力量甚大,自是不再敢轻易得罪。
于成牟并不恼怒,好脾气的摆手要左丘坐到他身边。
姐俩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于成牟挠挠头,憨憨的笑了两声,干巴巴地道:“我不喜欢学这些,所以总也记不住,唉,很笨是不是?我也不是什么都学不好的,学武就很快,但娘亲……”他说到这里停下了,把后面的意思吞进喉咙里,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左丘对于成牟的印象不错,这是一个值得小雨交往的孩子,但对他的私事不感兴趣,所以不在乎他咽下的话想要表达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黄绿色的叶子,抓住小雨举着鼻屎的手,用叶子擦了,皱着眉头说道:“人无完人,再漂亮的人都有鼻屎,都要挖出来,但在人前挖,就失了修养,抹在别人身上,更是失了德行,四岁的年龄,我能原谅你,但若十二岁了,还不知道改正,还有谁能原谅你呢?”
她这番话语意双关,既说小雨,又是提醒于成牟,拿喜不喜欢做借口只是小孩子的行为。
小雨自是听懂了她的话,嘻嘻笑了两声,但于成牟却一脸的路人甲表情,显然没有听出这话其实也在告诫他。
一直都在好奇地看着这漂亮姐俩的其他小同学,见小雨做出如此恶心的举止,纷纷嚷了起来:
“是啊,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当着别人的面挖鼻屎,真恶心!”
“还往别人身上抹,这要是我爹娘,大巴掌早拍过来了!”
小雨吐舌头,扒眼睛,挤鼻子:“我乐意,你们管不着!”
“这位姑娘说得好,人无完人,有所擅长,必有所不擅,成牟,知耻而后勇才是正道,学不好,就不要学吗?”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天青色广袖长袍的中年男子飘了进来,正是文馆的孔先生。
小雨吓了一跳,赶紧瞄了左丘一眼,正襟危坐。
他不得不怕,姐姐说只要他在学堂上不好好学,就会让他早上多跑一刻钟。
于成牟这才领会左丘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把脑袋垂在胸前,不说话了。
……
一上午的功夫,孔先生让学生们通读了三字经,教了五个大字,留了作业,一天的课就算完了。
孩子们撒着欢的奔了出去。
左丘看到小雨跟那些孩子打成一片,心里极是熨帖,小孩子还是需要小伙伴的,这样才能拥有真正的童年。
“果然在这里。”
懒懒的腔调让左丘心中一凛,紧走几步,拉上小雨的手,只有握住他的手,才能保证他的安全。她的余光扫到文馆对面,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紫色劲装少年,正是那阴魂不散的杨斐。
“站住!”
因为心存侥幸,左丘的脚下更快了。
“说你们呢,小乞丐!”
左丘不理,小雨倒是回了头,吓了一跳:“姐,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们比较好欺负呀,”左丘答道。
“呃……”小雨无语了,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诶。”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白色的骏马拦在姐弟面前,杨斐跳下马,把缰绳扔到正在冲着姐弟俩耀武扬威呲牙咧嘴的小狗儿手里。
“给少爷装聋作哑?”杨斐在左丘面前站定,一只马鞭伸过来,试图抬起左丘的下巴。
左丘冷哼一声,拉着小雨陡然后退一步,眼里射出两道厉芒,冷声道:“少爷不曾指名道姓,何来装聋作哑之说,还请杨少爷自重。”
“呵呵,表哥急行数十里难道就是为了他们吗?收了做丫鬟小厮果然不错,表哥眼光不错,”停在一旁的豪华马车里忽然传出一个娇嫩的女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打开车窗,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左丘姐弟。
“那是,表哥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婉意表妹,驯服后,大的归你,小的归我好了,”杨斐抖开鞭子,桃花眼里飘过两丝狡诈:“你当那两只猎物就值少爷十两银子吗,那就是你们卖身的钱,今天你们不走也得走,小狗儿,把那两张卖身契拿来,让这两个小崽子按上手印。”
小狗儿立刻把缰绳交到护卫手里,涎着脸走到左丘面前,从怀里拿出两张卖身契,咧着大嘴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把手印按了吧。”
“按什么手印?这位少爷,这两个是老夫的学生,还请高抬贵手,”孔夫子被其他学生叫出来,见此阵势赶紧打圆场。
“老先生,他们拿了明国公府上嫡出三少爷的十两银子,三两银子一个奴婢,十两的价钱不低了呢,皇后娘娘最疼爱的侄子要买他们,是他们的福气,是不是?”那女孩点明杨斐的身份。她的声音虽然稚嫩,表达的意思却很老道。
孔先生狐疑的看着左丘,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退却,扬着眉毛想让左丘给他个说法,看起来竟然想出头到底。
左丘心里一热,这个社会重武轻文,先生虽然步履扎实,习过武,但若是得罪四大家族中的杨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杨斐显然是有备而来,没有道理可讲,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人做无谓的牺牲。
“这些事一时说不清楚,先生自去便可,这里的事情,学生可以解决,”她笑了笑,缓和了脸上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