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在外面看不清,进来才知道这院子有多大,穿过第一进,在二进院子的甬道上以正常速度大约走了一刻钟,从西侧的月亮门出去,再横穿一个花木扶疏的园子才到达目的地。
“你们等着,我去通报,”老者吩咐完,自己敲门进了灯火通明的正房。
左丘霜放松刚刚绷紧的神经,闭上眼,把意识融化在这静谧的空气之中,仔细的分辨着周围的声音、气味。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淡淡的茉莉花香的味道,左侧厢房有两个人,正房房顶有细微的呼吸声。
有暗卫!她牵起一抹苦笑。
但愿那三爷是个大善人,不仅收留他们姐弟,而且还会送他们回家。
回家?那会是家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回去真的可以过好日子,真的可以做一个养尊处优、循规蹈矩的端庄淑女吗?而自己会适应那样的生活吗?她忽然对自己曾经的想法产生了质疑,三十岁的老女人的灵魂要怎样才能适应一个八岁小童的皮囊,难道要以演戏为生?
stop!她叫停这些想法,‘不劳而获’四个字,从未在她的人生字典中出现过,眼下不过是个开局,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过程还掌握自己手中,纵使有些波折,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姐姐,他怎么这么慢!我快饿死了!”小雨忍不住了,不满地打断了左丘霜的思绪。
“乖,咱们先拜访主人家,姐姐也饿,我们再等一下,”左丘霜握了握他冰凉的小手,收拾好心情,耐心答道。
她的话音降落,老者便出来了,示意姐弟俩跟他进去。
这是左丘霜第一次参观古代书房。
一进门,茉莉花的清香便扑面而来,掩盖了房间北面和东面满满两大架子的书香。
黄花梨的书案上,精美的青铜香炉正冉冉飘出细细的烟雾,精美的瓷质笔洗,紫檀雕的笔筒,造型古朴的砚台,素雅的宣纸,一一按照主人的习惯陈列着。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在一把紫檀圈椅上正襟危坐,容长脸,剑眉,深目,蓄着两撇修剪美观的小胡子,容貌俊朗,一身白色素服衬得他的表情有些冰冷,更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威严。
左丘霜的喉咙‘咕咚’的响了一声,这样的男人正是她的菜,如果在现代遇到这样的男人只怕她一定会动心吧,气势卓然,城府深沉,也许不会觉得她太过强势。唉,可惜了,年龄差距太大,她在心里叹惋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是如何落水的?”三爷问道,音调刻板,颇有些审讯的味道。
他深邃的眼睛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姐弟俩。看身高,女孩年龄应在九岁左右,长相清灵秀美,瞳仁颜色较深,眼波流转间,流露出这个年龄没有的谨慎和防备;小男孩五岁左右,与其姐有七分肖似,虽藏在女孩身后,但灵活的眼睛却在四处扫视,一看便知是个淘气的;姐弟俩的气质与穿着都不错,不是小门小户的孩子,但走路虚浮,似乎都没有习武,是资质不行,还是别的原因?
左丘霜避开他凌厉的视线,低下头,深鞠一躬:“谢谢三爷,我叫左丘霜,这是小雨,我们在玩耍的时候,被歹人抓走,在船上被人用箱子沉到水里,箱子在落水的时候撞到石头上,箱子被震碎,我们姐弟才得脱身以上岸,”她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小雨的小手,提醒他不要拆穿自己。佣兵做久了,就习惯用化名示人,更习惯张口就来的谎话,现在她是叶绿绿,便自然而然的用了上一世的名字。
三爷暗自点头,礼数周到,不卑不亢,叙述清晰,条理清楚。玉龙河的这一片水域的确有暗礁,如果她会游水,那么她的说辞应该是真的。不过这姓氏却有些麻烦。
“左丘?是国姓?”
国姓?左丘霜吓了一跳,这么少见的姓氏在这里会是国姓?她的历史就算再不好,也知道左丘家的祖上也不过是左丘失明比较有名,难道这里并非是原来的时空?
“不是左丘,是姓左,名秋霜,我弟弟左秋雨,”电石光火间,她改了自己的姓氏。
“嗯,”左丘霜改得太快,没有一丝犹豫,三爷没有发现异常,继续问道:“家在哪里,令尊是做什么的?”
左丘霜在脸上酝酿出一丝迷茫的表情,道:“我的头被棍棒打过,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来这里的路上,弟弟只说我们家在京城,娘亲没了,父亲总出远门,很少在家,是二婶在照顾我们,三爷能送我们回家吗?”她本想做出些哭腔来,可那么多年的佣兵生涯,她早已不再相信眼泪,所以,这场戏,她注定演不出来,与其被拆穿,不如本色演出。
头被打坏了?三爷挑了挑眉,“你过来。”
左丘霜的心里有了几分戒备,正欲过去,却被小雨拉紧了手,“姐,我饿,我冷,他们怎么还不给我饭吃?”
恍惚间,三爷觉得这个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丝肃杀之气,再看时,却仍是那副平常的表情,便冲着那老者点了点头,那老者转身出去了。
“小雨真的饿坏了,别急,马上就会有的,”左丘霜拉着小雨来到那三爷身前。
三爷拿起左丘霜的手,把手切在她的脉上,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后脑,道:“伤得果然不轻,身子也很弱,明天我开些活血的药给你。”
左丘霜小小的松口气,赶紧致谢。
这时那老者进来了,恭敬的俯了俯身:“三爷,已经吩咐下去了。”
“九叔,带他们去吧,”三爷对着那老者摆摆手,拿起书案上的书,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九叔找来婢女带走姐弟俩,又回了三爷的书房。
“都安排好了?”三爷问道。
“是,三爷。”
“那女娃不寻常,你派人去京兆府问问哪家的孩子失踪了,务必查个清楚。让她们多注意一下,等吃饱睡足了,就让他们去后山。”
“是,”九叔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姐弟两人被带到二进西侧的客房里,三个孔武有力的婢女舀来热水,让姐弟俩洗了澡,换上同样式样的干净衣衫,然后端来姜汤和热乎乎的饭菜,服侍两人用了,便关上门出去了。
山里的夜格外静,屋子外面响起的“吱嘎”插门声,让左丘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被软禁了,这里果然不是善地。
姓左丘会如何,实话实说又是如何?她不是三爷,她不知道结果,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佣兵,永远不会在敌我不明的时候泄露自己真正底细。
“姐,你为什么说谎?”姐弟两人上床后,小雨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左丘霜亲了亲他的小脸,这孩子虽然骄纵,却也真聪明,知道这话只能让姐姐听见,她也附耳说道:“小雨,那老头会武功啊,而且看起来很厉害,是不是?”
“姐,会武功有什么了不起?婶娘、姨娘,哥哥姐姐,还有那些奴婢都会功夫呀,父亲还是先天一品武将呢!”小雨睁大已经困倦的双眼,不屑的说道。
都会武功?左丘霜也睁大了眼睛,是武林世家,还是全民习武?那么自己会不会?她正要问个清楚,却见小雨已经闭上眼睛,蜷在她的臂弯里沉沉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