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的两个孩子?我看看,我看看,”老掌柜的嘴唇哆嗦着,踉踉跄跄地奔着左丘和小雨走过来,一双有些浑浊的老眼来回的在姐弟俩的脸上逡巡着:“像,都像,太像了,与大小姐像了八分,一定是大小姐的孩子,老天长眼呐,老朽回不回这铺子不要紧,只要小小姐和小少爷能回来,老朽比回这铺子还要高兴,走,走,老朽带小小姐和小少爷去陈家。”他人老,心不糊涂,叶家二夫人掌管铺子后,他就被打发回家了,陈家重新接手铺子,才把自己找回来,如今这小姐弟回来,只怕叶二夫人从此便不会罢手了。
木风拱手谢道:“若果然如此,某便放心了,老掌柜请带路。”
四人正欲动身,只听柜台前一个雍容的女子突然转身说道:“老掌柜请慢,叶家大夫人是我的手帕交,她的两个孩子我都见过,让我来见见如何?”
老掌柜讶然望了过去:“原来是冯夫人,老朽失礼,”他恭敬地给这位穿着广袖丁香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头插金镶玉步摇的夫人行了一礼,对左丘说道:“小小姐,这位是冯留守的夫人。”
左丘拉着小雨上前,福了一礼:“给冯夫人请安,”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表情不喜不悲,一双深沉的眼扫过冯夫人稍有发福的脸后,便敛在眼皮之下,一副清秀温柔有余,灵动机变不足的模样。
小雨也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冯夫人好,”他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自称是他母亲好友的女子。他母亲去世时,正是他刚刚出生的时候,之后几年,这位夫人并未来过叶府,所以,小雨对这位夫人没有任何印象。
“嗯,好,好,”冯夫人答应着,先是拉住左丘的手臂,仔细看了一回,然后又把小雨拘到身边,道:“老掌柜,你没认错,四年前我还是见过大娘子一面的,她虽然长大了,但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四郎与叶大夫人极像,唉……你们的母亲在下面可以闭眼了,”她慈爱地摸摸小雨的头,手里的帕子点了点湿润的眼角:“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就盼着你是个儿子,没想到,一命换一命,你来了,她却走了。”
说到这里,她又仔细的瞧了瞧木风,给他施了全礼,道:“叶大夫人不在了,我替她谢谢这位义士,义士高义,不远千里送两个苦命的孩子回来,等下义士把他们送到陈家,最好……”她停下话头,看了看店里正在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其他客人,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唉,大娘子,我住在城西猫眼儿大街,有事到那里寻我吧,义士,老掌柜,我先告辞了。”
左丘和小雨赶忙再次施礼:“谢谢夫人,慢走。”
几人送走冯府的马车,老掌柜也上了木风的马车,他说车厢里闷气,就坐在木风的身旁,一路走,一路喜气洋洋的跟相熟的掌柜、伙计打着招呼,逢人便说叶家丢的两个孩子回来了,消息传得很快,不过盏茶的功夫,便有数十人对木风的马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叶家,刚升从二品的那家,陈家的亲家,当时他家丢孩子的动静老大了,向官府报了案,一直没找到,还以为早死了呢,没想到真活着回来了!”
“真的假的,这些年丢的孩子没一个活着回来的,不会是假冒的吧。”
“你别说,那两孩子还是很像叶大夫人的,叶家大夫人来铺子的时候我见过。”
……
左丘敛着呼吸,仔细地听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心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虎皮扯得越大,她就越安全。
她大声对外面的木风说道:“义父,这四年来,官府的老爷们一直没断了寻我们姐弟,无论是道谢,还是结案,回叶家之前,舅舅都应该带我们去一趟官府,把事情说清楚,您说是不是?”
“嗯,小秋想的周全,就按你说的办。”木风配合着答应了。
老掌柜笑道:“还真是这么个事儿,放心,东家会帮小姐安排好的。”
东市繁华热闹,人潮汹涌,车子行得很慢。
一直快到京都才追上左丘几人的小狗儿此刻正带着斗笠悄悄地跟在距离马车十几丈的后面,“娘的,不在家好好呆着,都出来做什么?银子多了给爷爷点儿,省得你们麻烦了!”缓慢的行进速度让他颇为不耐,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着。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陈府。
老掌柜的下去拍门。
门房开了门:“哟,刘掌柜,不巧了,大老爷刚出去,要不晚些儿再来?”
“叶家的小小姐和小少爷回来了,还请这位大兄弟通知府里能主事的人一声,”老掌柜上前往门房的手里塞了几分银子。
“哎呦喂,刘掌柜,真的啊?”门房听懂了刘掌柜的话,满脸的惊讶,再看看已经下车的左丘和小雨,立刻闭了嘴,撒腿向院子里面跑去,一连声地喊道:“不得了,不得了啦,叶家的……”
直到此时,远远跟在后面的小狗儿才确信左丘和小雨没有撒谎,他立刻调转马头,向明国公府飞奔而去。
杨斐此时不在家。
小狗儿在杨家扑了空,又心急火燎的赶往睿亲王府。
虽说这几年他与左丘姐弟的关系已经大有改善,但无论是杨斐还是睿亲王,那都是他必须用生命忠诚的所在,所以,左丘姐弟的一举一动,都通过他传到了这两位主子的耳中,四年间,从未断过。
“哟!”小狗儿刚要进王府花厅,便被一颗葡萄击中了额头,疼得他跳脚就要开骂:“哪个不长眼的……”
“嗯哼!小狗子,还不赶紧给本少爷滚进来?”
小狗儿吓了一大跳,透过花厅的窗户,他看见了自家少爷,心道,娘啊,在乡下待的太久,规矩都忘了,这张臭嘴又差点儿惹祸!不过,少爷的声音真是越来越难听了,他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麻利的进了客厅。
“怎么突然回来了?那两个小崽子呢?”杨斐穿着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纹的劲装斜腰拉跨的靠在罗汉榻上,正百无聊赖地把葡萄一个粒一个粒的往嘴里扔着。
“奴才给睿王殿下请安,”小狗儿虽然急着报告最新的消息,却不敢忘了应有的礼节,他冒着得罪杨斐的风险,给正坐在书案前写字的左丘思睿行了个大礼,然后才继续说道:“少爷,木秋和木森,其实就是叶家丢的两个孩子,叶绿绿和叶雨声。”
“哦?”杨斐扔下手里抓着的一串葡萄,站起身,怒道:“娘的,真的假的,那本少爷的赌不是白打了吗?本少爷这四年拼死拼活的练功为的是什么!从二品大员、先天一品武将的儿女会给我当奴才?就是我干,皇上姑父也不干呐!娘的,不行!骗本少爷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快带少爷我找他们算账去!走走走!”他一把捞起书案上的折扇,急吼吼的拉着小狗儿就要出去。
左丘思睿放下手里的毛笔,突然说道:“算账不急,小狗儿,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啪!”
杨斐手中的折扇在小狗的脑门上一敲,狗腿的上前说道:“也是哈,表弟我都气糊涂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着的是哪门子急,来来来,殿下要的消息要紧,小狗儿快给殿下好好说说详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