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云龙与柳氏绞尽脑汁的琢磨杨家与绿娘姐弟的时候，姐弟俩已经吃过晚饭，在俪水边闲逛了一会儿，买了两个水袋，在茶馆喝了茶后，又把伙计晾好的白水倒在了袋子里。
在回去的时候，绿娘忽然想去看看木风和小米，若是他们已经安顿好了，日后便有了用饭的地方。
月色极淡，风有些大，路上的行人不多。才走了几步路，绿娘便觉察到有人在跟着自己，是两伙人，一伙是两个人在路的右侧，另一伙则在左侧稍远的地方。
“小雨，不必回头，感觉一下，是不是有人跟着咱们，”绿娘觉得，未来的路一定有诸多艰险，培养危机意识，一定要从娃娃抓起。
小雨按捺住回头的念头，强迫自己用姐姐常说的第六感去感觉。
绿娘知道他的精神力远没有自己强大，便在一个拐角处转了弯，这条街比之前的人更少。
后面的脚步声更加的清晰的传了过来。
小雨默默地分辨着足音，终于，他也确定，后面有三个人是跟着过来的。他借着左顾右盼的时机，用余光看到后面的人，他们虽竭力装作行人，但贼溜溜地视线却一直在自己姐弟身上。
他抬头用肯定的眼神看了绿娘一眼。
绿娘知道他已经弄清楚了，便带着他忽然转身，迎面向那三人走了过去。
与久经沙场的绿娘相比，这些人的跟踪以及反跟踪的技术显然极不够看。尽管那三人面上不显，但心里着实被绿娘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们不明白绿娘姐弟耍的是什么花招，为什么在巷子里转了半天，却又原路返回了，难道自己被发现了，还是其他的人露出了马脚？或者……
两伙人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彼此，心中这才恍然。
于是，他们都放弃了跟踪，同时选择与绿娘姐弟背道而驰，走了。
这时候，姐弟俩自然不适合再去木风那里，便回了家。
绿娘安顿好小雨，自己也洗漱完毕了，盘膝坐好，正要入定，却听见外面的门被轻轻地叩响了。
令狐家的功法最忌在修炼的时候被打扰，一旦分神，极可能走火入魔，所以，她挑了挑眉，眼里一寒，看来花蔷的教训还不够，要给她们一个更加严厉的警告了。
门是在里面插好的，她趿着鞋开了门。
门刚刚打开一道缝，便淬不及防地被外面的人撞了进来。
是丫鬟花月！电石光火间，绿娘看清来人，并陡然后移，手里的刻刀一闪而出，“咄”地一声擦着那丫鬟的脸射进门扇里。
“啊呜！”花月用手掩住了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又极快的转过身，颤抖着插上了房门。
“噗通”一声，她跪倒在地，“大小姐，奴婢僭越了，奴婢不想让人知道奴婢在这个时候来了这里。”
心理素质不错！这丫头的胆子似乎比那会儿大了呢，看起来也颇为精明，是什么促使她深夜冒险来找自己？
绿娘思忖着走到门前，拔出那支刻刀，冷冷地道：“如果刚刚你死了，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也就无所谓了，是不是？”
花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种让自己颤抖的寒意袭来，身子一软，脸色蜡黄地趴在了地上。
绿娘蹲下身子，盯着她因为害怕而不停躲闪的眼睛，用刀尾在她嫩滑的脸上画了两下，道：“我早说过，不喜在练功的时候有人打扰，若有下一次，也许脸就破了，如果不信你尽可以试试。”
花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脸，因为太过紧张，她竟然忘了进来时脸上感觉到的刺骨的凉。
借着卧房里漫过来的微光，她看清自己的手上没有血，心神才安定下来，心道，这若是三小姐，自己的脸可能已经花了，她小声哀求道：“大小姐，我们可不可以进去说话。”
看来是与自己用银簪试毒的事有关，绿娘点点头，示意她跟自己进来。
“站着说话吧，”见花月又要跪下，绿娘阻止了她。
“谢谢大小姐，”花月蹲了蹲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大小姐，这是二夫人让乔妈妈给奴婢的，说是慢性毒药，不会试出毒性，但奴婢向来心善，所以未敢那么做，请大小姐明鉴。”
绿娘想到花月那会儿苍白的脸色，笑道：“你是怕这毒药被试出毒来，我会杀了你吧。”
花月被绿娘眼里流露出来的笃定吓了一跳，但随即想道，反正也是投奔于她，大小姐如此精明不如实话实说，或许还能搏个信任出来。
“大小姐说的是，奴婢的确是这么想的，下毒后，虽说大小姐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但保不齐觉察出异样来，这件事一旦闹出来，奴婢就会被推出来顶罪。若不下这毒，乔妈妈更不会放过奴婢。奴婢不想死，奴婢的习武资质不错，还想活个几百岁，所以，不如跟大小姐实话实说，兴许能有个活路，奴婢这条命就交给大小姐了，求大小姐成全，”她的眼泪簌簌地从眼里落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跪下，给绿娘磕了三个响头。
她说的倒是实情，不过，今日她能背叛二夫人，他日便能背叛自己。但，与其赶走她，不若小心加以利用，绿娘想了想，道：“起来吧，虽然暂时不能完全相信你，但这件事还能帮你遮掩过去，日后一定还会有毒药送过来，你接着便是，而后再把毒药给我，免得你露出马脚。”
自己果然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花月心里凉了一下，又磕了一个头，“是，大小姐，无论您是否信任奴婢，奴婢都完全信任您，”说到这里，她苦涩地笑了一下，泪水又一次滚滚而出，“奴婢是在父母双亡、叔父霸占所有家产后，才自卖自身进入西府，在这府中，奴婢比不得叶府的家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二夫人若要弄死奴婢，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所以，乔妈妈才选择让奴婢对您下手，奴婢对二夫人没有忠诚，所以，也无所谓背叛，如今奴婢把性命交给您，便是要忠诚于您，请大小姐看花月日后如何行事便是。”
“孤零零”三个字打动了绿娘的心，在内心深处，她又何尝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且是与这个社会的种种格格不入的极致孤独。那些无人可以述说的话，那些无人可以倾诉的苦，那些无人可以讲述的关于另一个世界关于佣兵的故事，一直被她堆积在心灵的一个角落，每当夜深人静时，便会在心中悄悄的弥漫……
她的心柔软了一下：“忠诚，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所以，我不苛责于你。我们之间也可以说是一场公平交易，我不会要求你为我杀人，更不会要求你为我送命，你给我多少好处，我便会等量的回报你多少，但如果你背叛我，代价也一样是死。”
这便是求都求不来的最好结局，花月大喜，连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奴婢不求回报，大小姐已经救了奴婢一命，奴婢发誓，若背叛大小姐，死后定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呜呜……娘亲说过，做人，只有无愧于心，才能活得安稳，谢谢大小姐，谢谢，呜呜……”她喜极而泣。
……
花月蹑手蹑脚地走了。
风已经停了，绿娘把门大开，放进一室的月光。
弯弯的上弦月清冷而凄迷，如同她嘴角上挂着的笑容。
